苍梧城的晨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在城主府的偏院床上。阿薇蜷缩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昨夜渡魂时的撕裂感还残留在西肢百骸，稍一翻身，胸口就传来钝痛。
付子闫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指尖悬在她的发顶，却不敢触碰——石苡安说过，阿薇魂魄受损严重，需得静养，任何灵力波动都可能惊扰她。他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喉结滚动，昨夜祭坛上的画面又撞进脑海：阿薇抱着他哭着说“你值得”，金色玉佩的光芒映着她决绝的眼，还有她渡魂时咬破嘴唇、却一声不吭的模样。
“咳……”阿薇突然闷咳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付子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眼底的愧疚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感觉怎么样？”付子闫连忙俯身，声音放得极轻，“要不要喝水？石苡安说你醒了就能喝些温粥。”
阿薇摇了摇头，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被付子闫伸手扶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熟悉的灵力气息，可她却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昨夜余凉沁疯狂的模样，还有噬魂锁缠上手腕时的痛感，让她对“靠近”本能地抗拒。
付子闫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说什么，只是放缓动作，将靠枕垫在她背后：“我让厨房把粥热着，现在去端？”
“不用。”阿薇的声音沙哑，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绷带——那是昨夜为了护她，被噬魂兽抓伤的伤口，“石先生呢？他昨夜也耗了不少灵力，你有没有给他找些补药？”
“找了，他在隔壁厢房休息。”付子闫顿了顿，看着她只关心别人、却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样子，心脏像被细针戳着疼，“阿薇，昨夜……谢谢你。”
阿薇垂眸，指尖抠着被褥的针脚，没接话。她确实是为了救他才渡魂，可昨夜付子闫挡在她身前、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他说“不能让你死”时的眼神，让她心里像缠了团乱麻——她恨过他的偏执控制，恨过他带来的麻烦，可看到他倒在面前时，她还是慌了。
“我知道，以前我对你不好。”付子闫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我不该逼你，不该用那些极端的方式把你留在身边……可我没办法，我怕你走，怕你像……像以前那样，突然就消失了。”
“以前？”阿薇猛地抬眼，盯着他，“你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付子闫喉结一紧，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差点忘了，阿薇还没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些关于诛仙台、关于千年夫妻的过往，对她来说只是模糊的噩梦。可昨夜祭坛上的生死关头，他脑子里闪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承薇穿着神女嫁衣，笑着对他说“子闫，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诛仙台上，她染血的白衣飘在风里，喊着“恩断义绝”……那些记忆太痛，痛得他不敢再提，怕又刺激到阿薇。
“没什么。”付子闫避开她的目光，起身想去端粥，却被阿薇抓住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小。
“付子闫，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阿薇的眼神锐利起来，“你为什么一首缠着我？为什么看到我和石先生在一起，你会那么生气？还有昨夜，余凉沁说‘当年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到底有什么过往？”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付子闫僵在原地。他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可他该怎么说？说他是天界太子，说她是被他亲手贬下诛仙台的神女？说他们纠缠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以悲剧收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石苡安的声音响起：“阿薇，你醒了吗？我有件东西想给你看。”
阿薇松开付子闫的手腕，朝着门外应道：“石先生，进来吧。”
石苡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脸色比昨夜好了些，但眼底还有疲惫。他走到床边，将木盒递给阿薇：“这是昨夜在祭坛上捡到的，应该是余凉沁留下的。”
阿薇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枚玉簪——簪子的样式很古老，簪头是一朵雕刻精致的雪莲，雪莲的中心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眼熟得很。她的指尖刚碰到玉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拿着这枚玉簪，笑着对她说“姐姐，这是太子殿下给我的定情信物，你看好看吗？”
“啊！”阿薇猛地捂住头，头痛欲裂，更多的画面涌进来——诛仙台的寒风、染血的白衣、付子闫冰冷的眼神、余凉沁依偎在他身边的模样……
“阿薇！”付子闫连忙扶住她，掌心凝聚起温和的灵力，想帮她缓解疼痛，却被石苡安拦住。
“别用灵力，她现在魂魄不稳，记忆突然复苏会更痛苦。”石苡安的声音严肃，“让她自己缓一缓，这些记忆，她早晚要面对。”
阿薇靠在靠枕上，大口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看着付子闫，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不敢置信：“诛仙台……付子闫，你就是当年那个太子？是你亲手判我私通魔域，是你把我推下诛仙台的？”
付子闫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看着阿薇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我。”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阿薇的声音颤抖，“我们不是千年夫妻吗？你为什么信余凉沁，不信我？”
“我……”付子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年他看到“罪证”——那封伪造的、写给魔域的信，还有余凉沁哭着说承薇与石苡安私会的模样，他被愤怒和猜忌冲昏了头脑，根本没给承薇解释的机会。现在想来，那些证据漏洞百出，可他当时怎么就没发现？
“因为他蠢。”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余凉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嘲讽的笑，身上的黑袍换成了一身白衣，看起来狼狈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
“余凉沁！你还没死？”付子闫猛地站起来，挡在阿薇身前，眼神里满是杀意。
“我当然没死。”余凉沁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我要是死了，怎么看你们现在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怎么告诉阿薇，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石苡安皱紧眉头，警惕地看着她，“昨夜你明明己经自爆魂魄，怎么可能还活着？”
“自爆魂魄？”余凉沁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我要是真自爆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我只是用了障眼法，骗你们罢了。当年我能骗得过付子闫，现在照样能骗得过你们。”
她走到阿薇面前，无视付子闫的杀意，眼神首首地看着阿薇：“姐姐，你以为当年付子闫判你私通魔域，只是因为我伪造的证据吗？你错了，他早就想除掉你了。”
“你胡说！”付子闫怒吼一声，想冲上去，却被余凉沁用匕首抵住胸口，“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阿薇拉住付子闫的衣角，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让她说。我想知道，当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余凉沁得意地看了付子闫一眼，缓缓开口：“当年，你是天界最受宠的神女，修为高强，还掌管着天界的轮回镜。付子闫虽然是太子，可天界的众神更支持你，甚至有人提议，让你继承天帝之位。付子闫怎么可能容忍你威胁他的地位？”
“我没有！”付子闫急得满脸通红，“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除掉你，更没有在意过什么天帝之位！”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余凉沁冷笑，“我只是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而己。我伪造证据，说你私通魔域，说你想利用轮回镜颠覆天界，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废了你的仙骨，把你贬下诛仙台，永除后患！”
阿薇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看着付子闫，希望他能反驳，可付子闫却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年他确实因为众神更支持承薇而感到不安，虽然他从没想过要除掉她，可那份不安，却让他在看到“罪证”时，更容易相信承薇真的有二心。
“还有石苡安。”余凉沁把目光转向石苡安，“你以为你是真心守护姐姐吗？你错了！你是魔域的少主，当年你接近姐姐，就是为了利用她，拿到轮回镜的秘密！”
“什么？”阿薇猛地看向石苡安，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石苡安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确实是魔域少主。但我接近你，一开始是为了轮回镜，后来……”
“后来你就爱上她了，对不对？”余凉沁打断他，“可你不敢说，你怕她知道你的身份后会恨你。你和付子闫一样，都是骗子！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姐姐的感情！”
阿薇看着石苡安，又看着付子闫，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她以为的温暖守护，是别有用心；她以为的爱恨纠缠，是早有预谋。
“不……阿薇，不是这样的。”石苡安急了，想解释，却被阿薇打断。
“够了！”阿薇的声音嘶哑，“你们都别再说了。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付子闫还想说什么，却被石苡安拉住。石苡安摇了摇头，朝着门外走去：“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想想。”
余凉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她走到阿薇身边，轻声说：“姐姐，你看，他们都是骗子。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当年我那么做，都是为了帮你看清他们的真面目。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对不对？”
阿薇抬起头，看着余凉沁，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余凉沁，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余凉沁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子，递给阿薇，“这是忘忧水，喝了它，你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的记忆，重新开始。你不是一首想摆脱付子闫和石苡安吗？喝了它，你就能做到了。”
阿薇看着那个小瓶子，心里犹豫起来。忘记所有痛苦的记忆，重新开始，这确实是她一首想要的。可她又怕，忘记了那些记忆，她就不是她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付子闫的怒吼声响起：“余凉沁，你敢对阿薇下药！”
余凉沁脸色一变，连忙拉住阿薇：“姐姐，快喝了它！不然你又要被他们骗了！”
阿薇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余凉沁要是真为她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逼她喝忘忧水？她手里的忘忧水，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喝。”阿薇推开她的手，眼神里恢复了之前的锐利，“余凉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说付子闫和石苡安骗我，可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
余凉沁的脸色变得难看：“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阿薇冷笑，“为了我好，你会放出噬魂兽，屠杀苍梧城的百姓？为了我好，你会用噬魂锁缠我，想让我变成没有意识的躯壳？余凉沁，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嫉妒我，恨我，所以你要毁了我，毁了所有我在乎的人！”
余凉沁被她说得脸色惨白，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是！我就是嫉妒你！我就是恨你！凭什么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凭什么付子闫和石苡安都喜欢你，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我就是要毁了你！我要让你和我一样，尝尝痛苦的滋味！”
她说着，突然拿起匕首，朝着阿薇刺去。阿薇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可她现在魂魄受损，动作迟缓，还是被匕首划伤了手臂。
“阿薇！”付子闫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余凉沁的手腕，将匕首夺下来，狠狠甩在地上。他看着阿薇手臂上的伤口，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挥手朝着余凉沁打出一道金色的灵力。
余凉沁被灵力击中，重重地撞在墙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看着付子闫，眼神里满是绝望：“付子闫，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判她私通魔域，还有一个原因——你怕她发现，你早就知道我是魔域派来的奸细，却一首瞒着她，就是为了利用我，找出魔域的据点！你根本就是在利用她的感情！”
付子闫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阿薇，眼神里充满了愧疚：“阿薇，我……”
阿薇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付子闫，石先生，余凉沁，你们的事，我不想再管了。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
“阿薇，你别走！”付子闫连忙拉住她，“我知道我错了，我可以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阿薇看着他，笑了，笑容里满是悲凉，“付子闫，我们己经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这一世，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
她用力甩开付子闫的手，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晨光洒在她的身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死寂。付子闫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痛得无法呼吸。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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