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春，京城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将军府的气氛却比冬日的雪还要冰冷。
孔战刚从兵部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他手里捏着一封密信，信纸被他攥得皱巴巴的，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副将赵峰，在边境被抓了，罪名是“私通匈奴，泄露军情”，而抓人的人，是李嵩的党羽，新任的京畿卫指挥使周显。
“老爷，怎么样了？赵副将他……”柳氏端着热茶走进来，看到孔战的样子，声音都有些发颤。赵峰跟着孔战多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私通匈奴？这分明是李嵩的余党在报复。
孔战接过热茶，却没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周显拿着‘证据’去陛下面前告状了，那‘证据’是赵峰写给匈奴的‘密信’，还有几个被收买的士兵的证词。陛下虽然没立刻定罪，但也下令把赵峰关在天牢，等候发落。”
“那可怎么办？”柳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赵副将要是出事，咱们将军府……”
“我己经派人去查了，”孔战揉了揉眉心，“可周显把天牢看得死死的，我的人根本进不去。而且周显是李嵩的人，他肯定会对赵峰严刑逼供，逼他咬出我来。”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进来，脸色慌张：“老爷，夫人，不好了！周指挥使带着人来了，说要搜查将军府，说怀疑咱们府里藏着赵副将通敌的‘赃物’！”
“什么？”孔战猛地站起来，“他敢！”
柳氏也慌了：“老爷，周显有陛下的口谕吗？没有口谕，他凭什么搜查将军府？”
“他说是奉了‘查案需要’的名义，”管家急道，“人己经到门口了，拿着刀，凶得很！”
孔战刚要往外走，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是付子闫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的朝服，身姿挺拔，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衣的侍卫，气场强大，让原本慌乱的将军府瞬间安静了几分。
“国师大人！”孔战看到付子闫，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周显带着人来搜查将军府，说要找赵副将通敌的‘赃物’，您快帮帮我！”
付子闫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慌，有我在，他动不了将军府一根毫毛。”
他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周显嚣张的声音：“孔战！快开门！本官奉陛下之命，搜查将军府，若你敢阻拦，就是抗旨！”
付子闫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冷冷地看着周显：“周指挥使，陛下让你查赵峰的案，什么时候让你搜查将军府了？”
周显没想到付子闫会在这里，脸色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嚣张：“国师大人，这是本官的公务，与您无关。孔战与赵峰关系密切，本官有理由怀疑将军府藏有通敌的赃物，请国师大人不要妨碍本官办案！”
“妨碍你办案？”付子闫冷笑一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显，你拿着一封伪造的密信，就敢诬陷朝廷命官，还想搜查将军府，你眼里还有陛下，还有国法吗？”
周显被他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硬着头皮道：“国师大人，本官有证据！赵峰通敌，证据确凿，孔战难辞其咎！您要是再阻拦，本官就要向陛下参您一本，说您包庇孔战！”
“参我？”付子闫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让周显身边的士兵都不敢动弹，“你可以试试。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手里的‘证据’，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让你拿到的。”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扔到周显面前：“这是你昨天和李嵩的儿子李默见面的记录，还有你收了李默五千两银子的凭证。你说，你查案，还是在替李嵩报复？”
周显看到那张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开始发抖：“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伪造的！是你陷害我！”
“伪造？”付子闫的语气更冷，“要不要我把当时在场的店小二和掌柜叫来，跟你对质？或者，我把这些东西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亲自判断？”
周显彻底慌了，他没想到付子闫竟然连他收银子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国师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听李默的话，不该来搜查将军府！求您饶了我，不要告诉陛下！”
付子闫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饶了你？可以。但你要记住，将军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赵峰的案，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从现在起，你辞去京畿卫指挥使的职位，回老家养老。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在京城兴风作浪，我定要你好看。”
“是，是！我马上辞职，马上离开京城！”周显连忙磕头，爬起来带着手下的人，狼狈地跑了。
看着周显离开的背影，孔战松了口气，连忙对着付子闫躬身行礼：“多谢国师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今日就要被周显陷害了。”
“不用谢我，”付子闫转过身，目光越过孔战，看向不远处的回廊——孔承薇正被春桃抱着，躲在柱子后面，小脸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他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走过去，却又停住了脚步——他刚才的样子，一定吓到她了。
“薇薇，你怎么来了？”柳氏看到孔承薇，连忙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是不是吓到了？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孔承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住柳氏的衣襟，眼睛死死地盯着付子闫，眼神里的恐惧比之前更甚——她刚才看到付子闫冷冷地看着周显，看到周显跪在地上求饶，看到付子闫手里的“凭证”，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冷酷，让她想起了梦里那个玄甲男子在战场上杀人的场景，血腥又可怕。
“石先生呢？”孔承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找石先生，我想去找石先生。”
柳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女儿是被付子闫刚才的样子吓到了，想找石苡安寻求安慰。她无奈地看了付子闫一眼，对春桃道：“你带小姐去找石先生吧，让石先生陪陪她。”
春桃抱着孔承薇，快步离开了。付子闫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又疼又涩——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她的家人，却又一次吓到了她。
“国师大人，”孔战看出了付子闫的失落，连忙打圆场，“薇薇年纪小，胆子也小，刚才的场面确实吓到她了，您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付子闫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静，“赵峰的案，我会亲自处理，保证还他清白。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薇薇就好。”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将军府——他现在留在这里，只会让承薇更害怕，不如先离开，等她平复了，再来看她。
春桃抱着孔承薇来到济世堂时，石苡安正在整理草药。看到孔承薇苍白的小脸和红红的眼睛，他连忙放下手里的草药，迎了上去：“薇薇，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孔承薇从春桃怀里下来，扑进石苡安的怀里，放声大哭：“石先生，我好怕……那个付国师，他好凶……他刚才对周大人好凶，还拿出纸来吓唬他，周大人都跪下了……”
石苡安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薇薇不怕，国师是在帮你爹爹，他没有恶意的。”
“可是他好凶……”孔承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眼神好冷，像梦里那个杀人的叔叔一样，我好怕他会伤害爹爹和娘，还有我……”
石苡安的心一沉，他知道，付子闫刚才的行为，虽然是为了保护将军府，却也让承薇看到了他冷酷的一面，加深了她的恐惧。这种恐惧，会让承薇更加依赖他，却也会让付子闫更加偏执，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薇薇，”石苡安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国师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们。你看，刚才周大人想欺负你爹爹，是不是国师把他赶走了？”
孔承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可是他好凶。”
“有时候，对付坏人，就需要凶一点，不然坏人不会害怕，也不会听话。”石苡安耐心地解释，“就像你遇到大灰狼，要大声喊，大灰狼才会跑掉一样。国师只是在对付‘大灰狼’，不是在凶你。”
孔承薇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真的吗？他不会凶我吗？”
“真的。”石苡安笑着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桂花糖，递给她，“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糖，吃了它，就不害怕了。石先生会一首陪着你，要是国师敢凶你，石先生就保护你。”
孔承薇接过桂花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伸出小手，紧紧抱住石苡安的脖子：“石先生，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石苡安的心一软，抱着她，轻声说：“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他知道，这句话不仅是说给现在的承薇听，也是说给前世那个绝望的她听——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面对恐惧。
而在将军府的西跨院，余凉沁正坐在窗前，听着青竹汇报刚才发生的事。
“姑娘，付国师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周显吓跑了，还查了周显收银子的事，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护着将军府了。”青竹语气里满是佩服。
余凉沁却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阴狠：“他护着将军府，不是为了孔战，是为了孔承薇。刚才孔承薇看到他对付周显的样子，吓得都哭了，还去找了石苡安，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机会？”
青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姑娘，您是想……”
“没错，”余凉沁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袍，“我要去看看孔承薇，顺便‘安慰’她一下。我要让她知道，付子闫虽然能保护她的家人，却也能随时变成可怕的‘坏人’，让她越来越怕付子闫，越来越依赖石苡安。到时候，付子闫看到孔承薇只信任石苡安，肯定会嫉妒发狂，说不定会做出更极端的事，那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青竹点了点头：“姑娘英明！那咱们现在就去济世堂找孔承薇吗？”
“不用，”余凉沁笑着摇头，“我己经让人去告诉柳氏，说我熬了安神汤，想送过去给孔承薇。柳氏肯定会让我去济世堂找她，到时候，我就能‘偶遇’石苡安，顺便在孔承薇面前说几句话了。”
她拿起桌上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汤里加了一点极淡的“忘忧草”粉末——这种粉末平时喝了没事，但如果和恐惧情绪结合，会让人更容易想起可怕的事情，加深对恐惧源头的排斥。
“走，咱们去济世堂。”余凉沁提着食盒，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容——孔承薇，付子闫，石苡安，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济世堂里，孔承薇靠在石苡安身边，手里拿着木雕小狐狸，情绪己经平复了很多。石苡安正在给她讲一个关于勇敢的小兔子的故事，逗得她偶尔笑出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余凉沁的声音：“薇薇妹妹，你在里面吗？我熬了安神汤，给你送过来了。”
石苡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对春桃道：“你去告诉余姑娘，薇薇己经没事了，不用安神汤了。”
春桃刚要起身，余凉沁己经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石先生，我知道您担心薇薇，可这安神汤是我特意为薇薇熬的，里面加了能平复情绪的草药，对薇薇有好处。”
她走到孔承薇面前，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薇薇妹妹，你刚才肯定吓到了，喝碗安神汤，就不会再害怕了。”
孔承薇看到余凉沁，下意识地往石苡安身后缩了缩——她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余凉沁很奇怪，尤其是她笑的时候，让她想起梦里那个绿裙女子的笑容。
“我不要喝……”孔承薇小声说。
“薇薇妹妹，这汤很好喝的，你就尝一口嘛。”余凉沁伸手想去碰孔承薇的手，却被石苡安拦住了。
“余姑娘，薇薇不想喝，就不要勉强她了。”石苡安的语气冰冷，“而且我己经给薇薇喝了安神的草药，不需要再喝你的汤了。”
余凉沁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很快又恢复了柔弱：“石先生，我只是担心薇薇，没有别的意思。您要是不放心这汤，我可以先喝一口，证明它没有问题。”
她说着，就要拿起汤碗喝，却被石苡安一把夺过汤碗，倒在了旁边的花盆里：“不必了，余姑娘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薇薇的身体，我会负责，就不劳余姑娘费心了。”
余凉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却很快又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委屈：“石先生，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关心薇薇妹妹，您为什么要这么防备我？难道您觉得我会害薇薇妹妹吗？”
孔承薇看着余凉沁委屈的样子，心里有些犹豫——是不是她误会余凉沁了？余凉沁只是想关心她？
石苡安看出了孔承薇的犹豫，连忙道：“薇薇，不要相信她。她的汤里加了‘忘忧草’，虽然平时喝了没事，但你刚才受了惊吓，喝了会让你更害怕，还会想起更多可怕的事情。”
余凉沁的脸色彻底变了：“你……你胡说！我没有加忘忧草！你是在诬陷我！”
“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清楚。”石苡安冷冷地看着她，“余姑娘，我警告你，不要再试图接近薇薇，也不要再送任何东西给她。若是薇薇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怀疑你。”
余凉沁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我……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关心薇薇妹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柳氏来了。看到余凉沁在哭，石苡安脸色冰冷，柳氏连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姐姐，”余凉沁看到柳氏，哭得更凶了，“我熬了安神汤给薇薇妹妹，想让她平复一下情绪，可石先生说我汤里加了不好的东西，还把汤倒了，说我想害薇薇妹妹……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关心薇薇妹妹啊……”
柳氏看着余凉沁委屈的样子，又看了看石苡安冰冷的脸色，心里有些为难：“石先生，沁儿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夫人，”石苡安打断她，语气严肃，“余凉沁的汤里确实有忘忧草，这种草药对受惊的孩子有害，我不会骗您。为了薇薇的安全，您以后一定要看好薇薇，不要让她再接触余凉沁送的任何东西。”
柳氏看着石苡安坚定的眼神，又想起之前石苡安对薇薇的照顾，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沁儿，你也别怪石先生，他也是为了薇薇好。以后你要是想关心薇薇，跟我说一声就好，不用亲自送东西了。”
余凉沁见柳氏相信了石苡安，知道再留下去也没用，只能擦干眼泪，委屈地说：“我知道了，柳姐姐。那我先回去了，薇薇妹妹，你好好休息。”
看着余凉沁离开的背影，石苡安的松了口气。孔承薇靠在他身边，小声问：“石先生，沁儿姐姐真的想害我吗？她看起来好可怜。”
“薇薇，”石苡安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人看起来很可怜，心里却藏着坏心思。就像故事里的大灰狼，会装作小羊的样子，骗小羊开门。以后遇到这种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她们的话，知道吗？”
孔承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只相信石先生和爹娘。”
石苡安笑了，摸了摸她的头：“真乖。咱们再玩一会儿，等你情绪彻底平复了，再回将军府好不好？”
“好。”孔承薇点了点头，拿起木雕小狐狸，放在石苡安的手里，“石先生，咱们一起玩小狐狸吧。”
石苡安接过小狐狸，和孔承薇一起玩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又平静。可石苡安心里清楚，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余凉沁不会善罢甘休，付子闫的偏执也会越来越深，一场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而在济世堂外，余凉沁站在阴影里，看着里面温馨的场景，眼神里满是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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