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的南瓜藤坠着熟瓜时,程野拎着陶盆踏进巷口,苏浅跟在他身后半步远,蓝布围裙角扫着石板路的青苔——是程念今早刚泼的水,说是“等哥回来踩,不滑”。
“哥!”程念举着把剪子从花坊冲出来,剪子尖还沾着南瓜藤的汁,看见苏浅时突然顿住,剪子“当啷”掉在香樟苗旁,“苏浅姐?你咋……”
苏浅蹲下去捡剪子,指尖碰着程念鞋上的铁环坠子,叮当地响:“来吃老陈偷摘的南瓜。”她话音刚落,老陈就从车间探出头笑:“啥叫偷摘?我是替野小子验甜不甜!”手里举着半块南瓜,黄瓤上还沾着糖霜似的汁。
程野把陶盆放在花坊门口的旧石台上——香樟苗的芽尖又长了半寸,苏浅插的薰衣草枝还紫着。他往土上浇了点程母的粗瓷碗里的水,水沿盆沿的葵花纹淌下来,滴在苏浅手背上:“种回原来的地?”
“嗯。”苏浅的指尖蹭过陶盆沿的刻痕——是程野当年磨的小葵花,如今被南地的土润得发亮,“跟街尾的话梅树对衬着。”
傅砚抱着卷新草绳过来时,眼尾扫过两人挨着的胳膊肘,草绳往石台上一放:“老陈说机床旁的藤架松了,让你去绑绑——顺便……”他顿了顿,瞥了眼苏浅,“带苏浅同志看看你调的倒角,比图纸还精。”
程野没接话,却把草绳往苏浅手里塞了半截:“帮我递绳。”苏浅捏着草绳笑,指尖绕着绳圈——跟当年他教她绑花架时一样,绳圈绕得松了,他就伸手过来拢,指腹蹭着她的指尖,暖得像刚晒过的南瓜瓤。
绑藤架时程野站在凳上,苏浅蹲在底下递钉子。有回钉子没拿稳,滚到她领口,程野伸手去捡,指尖擦过她的锁骨,两人都顿了顿。程念在花坊翻程母的花账,假装没看见,却偷偷把“南瓜炖肉放冰糖”那页折了角——是苏浅爱吃的甜口。
老陈媳妇端着腌萝卜过来时,故意往两人中间挤:“苏浅丫头尝尝!比老陈腌的酸!”萝卜递到苏浅嘴边时,却往程野手里塞,“野小子喂!当年你俩分话梅,不就这么喂的?”
程野的耳尖红了,捏着萝卜往苏浅嘴边送,苏浅咬了半口,酸得眯眼,却把剩下的半口塞回他嘴里:“你也酸酸——当年总抢我的话梅。”
傍晚炖南瓜时,苏浅蹲在煤炉旁看火,程母的旧铜壶坐在炉边,水汽漫出来,沾在她的发梢上。程野蹲在旁边削香樟苗的竹架,篾刀削出的竹片落在她围裙上,她也不拂,只轻声问:“当年在里面……想过香樟街的南瓜吗?”
“想过。”程野的篾刀顿了顿,竹片裂出个细缝,“想程念蹲炉边哭,想老陈骂我‘犟种’,还想……”他没说下去,苏浅却接了:“想我埋的话梅核发没发芽?”
炉上的铜壶“咕嘟”响了声,像在应话。程野把削好的竹架往香樟苗旁插,苏浅跟着站起来,指尖碰了碰他后腰的旧疤——下午绑藤架时他弯腰太急,疼得龇牙,她摸出温软给的药膏,正想往他背上涂,程念突然在花坊喊“猫偷向日葵籽啦”,两人赶紧往那边跑,药膏还捏在苏浅手里。
“涂吗?”苏浅把药膏往他手里塞,指尖沾着药膏的油,蹭在他手背上。程野没接,反而把她的手往自己后腰按:“你涂得轻。”
苏浅的指尖隔着薄衣按上去,药膏化得快,暖得像火。巷口的猫叼着向日葵籽跑过去,铁环坠子掉在地上,叮当地响,倒比炉上的铜壶声还暖。
夜里把香樟苗种回原地时,程野特意让苏浅扶着苗,自己往土里埋话梅核——就埋在当年苏浅埋核的地方,核尖对着香樟苗的根,像两个小拳头攥在一起。程念往土上撒了把香樟籽,是程母留的最后一把:“娘说撒密点,来年成排,像廊檐。”
苏浅突然从口袋摸出个小布包,是程野当年没寄出去的那封旧信——纸页被她裱在硬卡上,边角粘了薰衣草干花。“我带回来裱的。”她把布包往程野手里放,“当年没敢拆,怕拆了就没盼头了。”
程野捏着硬卡,信上的墨点晕得更柔了。香樟街的风从藤架下吹过,南瓜的甜混着话梅的酸,往鼻里钻——
老陈在车间收工具时,瞥见花坊门口的两人蹲在香樟苗旁,头挨着头看土埂,没说话,却把程母的旧花锄并排放着,锄柄的枣木在月光下泛着暖光。他没出声,只把傅父的旧茶缸往石台上放,缸里的薄荷茶还温着——
不用催,香樟苗会扎根,话梅核会发芽,藤架下的人会慢慢说那些年没说的话。等明年香樟叶落时,程野准会举着这把花锄,在香樟苗旁再挖个坑——这次不种籽,该种苏浅带回来的薰衣草根了,让南北的花长在一块儿,像当年程母在花账最后页写的:“野子的人,苏浅的花,都该在香樟街扎根,暖着。”
(第三卷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V8B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