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漫着浓重的墨香,那气息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如同有人将陈年血痂研成粉末,细细融进了松烟墨里。脚下是一片漆黑如夜的砚台残片,每一块都锋利如刀,踩上去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仿佛是无数破碎的灵魂在低泣。残片缝隙间渗出暗红的液体,浓稠似血,却泛着墨汁特有的光泽,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宛如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咒。
两侧矗立着高耸入云的石碑,碑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字,皆是用朱砂书写,历经岁月侵蚀,字迹己经斑驳,却依然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这些字并非寻常的诗文,而是历代镜卫的临终遗言,有的字迹潦草如狂草,似是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奋力疾书;有的工整端庄,仿佛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石碑之间垂落着破旧的锦旗,上面绣着的“镜卫”二字己经模糊不清,布料上布满刀剑劈砍的裂痕,边缘还结着黑色的血痂,在阴风中猎猎作响,恍若亡魂的哭诉。
“这砚……在吃人。”砚秋的残砚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砚底的朱砂梅纹如同活物般扭曲变形。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砚台残片,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地面。诡异的是,那些暗红液体竟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汇聚到她的血滴周围,形成一朵盛开的墨梅。“它说,所有在这里逝去的镜卫,魂魄都被困在了墨里,不得解脱。”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盲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却似乎能“看”到那些被困的冤魂。
楚玄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石碑尽头的巨大砚台之上。那砚台足有三丈见方,砚池之中盛满了漆黑如夜的墨汁,表面平静如镜,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砚台边缘插着无数把染血的毛笔,笔杆上刻着镜卫们的名字,有的笔毫己经完全被血浸透,结成硬块。砚台中央躺着一具骸骨,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却依稀可辨镜卫的制式,手中紧握着半块染血的砚台,砚面上刻着的“尘”字,与楚玄风记忆中墨尘常用的那方砚台纹路别无二致。
“先生,这墨汁里有稻香。”禾菱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她颤抖着蹲下身子,用锄头轻轻搅动砚池中的墨汁。墨汁翻涌间,果然飘出一缕淡淡的稻香,却又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竹筐里的稻穗突然疯狂摆动,稻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紧接着,墨汁表面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身影,正跪在砚台旁,将一把把稻种撒进墨汁,嘴里喃喃自语:“禾菱,我把希望种在这里了,你一定要找到……”——是墨尘,他的眼神中满是决绝与不舍,即便身处绝境,依然惦记着同伴。
“他不是在撒稻种。”楚玄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平安绳在他掌心勒出深深的血痕,却远不及心中的剧痛。“他是想用稻种的生机,为被困的镜卫魂魄寻找一丝解脱的可能。你看这些石碑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在吞噬生机,只有稻种的生命力,才能与之抗衡。”他的目光扫过石碑上的朱砂字迹,那些字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气息。少年的影子突然抬起头,对着楚玄风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然后将最后一把稻种奋力撒向空中,稻种如流星般划过,却在触及墨汁的瞬间被吞噬殆尽。
疏萤发间的萤火虫花突然熄灭,紧接着又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磷光如箭矢般射向插在砚台边缘的毛笔。毛笔上的血痂在磷光的照耀下纷纷脱落,露出笔杆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皆是墨尘用蝶翅磷粉写下的:“小萤,你的蝶还好吗?”“今天又有一只蝶受伤了,我用磷粉给它治好了”“等你来了,我们一起让这里开满萤光”……这些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记录着他在困境中的日常与牵挂。
“母蝶说,它能感受到主人的思念。”疏萤泪流满面,指尖轻轻抚过笔杆,磷光突然化作无数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墨尘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用磷粉给我们写信,哪怕知道我们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蝶影中浮现出记忆画面:少年墨尘蜷缩在砚台角落,借着微弱的磷光,小心翼翼地在笔杆上书写,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温柔的期待。
照眠的星图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脊的星纹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空间。在光芒的映照下,石碑上的朱砂字迹开始扭曲变幻,逐渐显露出隐藏在其下的星图。这些星图并非完整,而是被分割成无数碎片,散布在各个石碑之上。“这是镜卫们用生命留下的星阵图。”照眠的声音坚定而冰冷,她的夜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们知道自己无法活着出去,便将破魔的关键信息藏在了这些字迹之中。”她的剑尖指向其中一块石碑,星图上的一处缺口,与她剑上的星纹完美契合。
汀兰的红头绳如灵蛇般窜出,缠住砚台边缘的一支毛笔。毛笔突然震动起来,墨汁顺着笔毫滴落,在砚台上绘出一幅画面:一个蓝布裙少女正在河边欢快地捕鱼,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黑衣少年正偷偷注视着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水里的鱼说,他在这里最想念的就是我捕鱼的样子。”汀兰哽咽着说,红头绳在她手中越缠越紧,“他说,我的笑容比任何宝物都珍贵。”画面中的少年突然转身,对着汀兰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砚台中央,身影逐渐消失在墨汁之中。
寄雪的霜纹在砚台上蔓延开来,所到之处,墨汁瞬间凝结成冰。冰层中浮现出雪域的场景:寒风呼啸,白雪皑皑,一群镜卫正在与魔族激烈战斗。其中一个白发老者,正是雪域大长老,她手持雪神印,大声呼喊着鼓舞士气,而墨尘则守护在她身旁,为她挡住敌人的攻击。“乳母说,墨尘在这里曾用自己的身体,为大长老挡住了致命一击。”寄雪的霜纹在冰层上勾勒出墨尘受伤的模样,“他说,雪域不能没有大长老,就像我们不能没有彼此。”冰层突然裂开,露出大长老临终前刻在冰面上的字:“墨尘,好样的!”
楚玄风缓缓走向砚台中央的骸骨,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蹲下身,颤抖着伸手握住骸骨手中的半块砚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这时,骸骨突然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他手中的砚台,与此同时,砚池中的墨汁开始沸腾,最后半块镜心碎片从墨汁中缓缓升起,与他掌中的镜钥相互吸引,“咔嗒”一声,严丝合缝。
镜面亮起的瞬间,映出无数个悲壮的画面:青衫客为了保护镜心,与魔族高手同归于尽,临终前将最后的力量注入砚台;镜卫统领在战斗中身受重伤,却依然坚持用星图布阵,最终力竭而亡;墨尘被魔族抓住后,遭受了无数次的折磨,却始终守口如瓶,宁死也不愿透露同伴的半点信息……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镜中闪现,每一幕都让人热泪盈眶。
“师兄,我终于等到你了。”墨尘的声音从镜心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喜悦。镜光中,青年缓缓走出,他的身上虽然伤痕累累,眼神却依然坚定而温柔。“这些年,我一首在等你,等你解开这里的秘密,等你带我们回家。”他张开双臂,朝着楚玄风走来,两人紧紧相拥,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玄风泣不成声,平安绳化作流光,缠绕在合二为一的镜心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镜心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些被困在墨汁中的镜卫魂魄纷纷被光芒牵引,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空。石碑上的朱砂字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闪耀的星芒。光门在光芒中缓缓开启,门后飘来熟悉的气息,有书院的桂花香,有稻田的稻香,还有同伴们温暖的笑声。
“他们在等我们。”砚秋的盲眼泛起光芒,残砚的朱砂梅与镜心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盾牌,“阿爹说,只要我们的心团结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七人携手踏上光门,身后的空间逐渐崩塌,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河。第二十六重阶的土地上,那巨大的砚台缓缓沉入地下,只留下一株嫩芽破土而出,嫩芽上开着一朵小小的花,花瓣一半是朱砂红,一半是墨色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惊心动魄却又充满温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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