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帝将手中的奏章缓缓合上,指尖在光滑的绢帛上轻点。奏章里,秦王凤如眉将江南道的变动逐一呈报:清查隐田,核实人口,首至最后,大胆提出开放海运。桩桩件件,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踏在朝廷积弊的痛处,又精准地落在世家的命脉上。
帝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佩服,自然是有的。秦王去了江南,硬生生将一潭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这哪里是简单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分明是先将你打入谷底,让你看清现实,再递上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将绳索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海运的巨大利润,足以让世家忘记土地之痛,转而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新航线上。而这条航线,从一开始,便由秦王主导,由朝廷掌控。
羲和帝轻哼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镇南侯张芝枝的影子。同样是去江南,张芝枝手握重兵,背靠显赫家族,可谓一手好牌。可她呢?空有武力,不懂谋略,现在被秦王抓住了把柄,只能为她卖命。对比之下,凤如眉的手段,才真正称得上“铁腕”。她没有硬碰硬,而是以堂堂正正的阳谋,将江南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羲和帝将奏章轻轻合上,指尖在光滑的绢帛上轻点。她闭目,凤如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这老二,没有让她失望。
“海运……”她轻声念叨,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清晰可闻。这不仅是国库的源源活水,更是打破旧格局,重塑天下财富分配的关键。
羲和帝提笔,在奏章的末尾,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准”字。这一个字,重逾千钧,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羲和帝唇边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海运是个好东西,风险与机遇并存。她倒要看看,自己这老二,如何将这块肥肉,吃得滴水不漏,又能让天下百姓,分得一杯羹。这可比镇南侯那空有武力的莽夫强上百倍。
“传旨,江南道清查,秦王凤如眉督办,凡有阻挠者,严惩不贷。”她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决断。
“至于海运……着内阁拟定章程,三日内呈报。”也不管这个旨意能引发什么样的后宫。
“好一个老二啊,……”羲和帝低语,声音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深思。
云侧夫端了刚泡好的养身茶进了勤政殿,轻柔的指尖在羲和帝的太阳穴上打着圈,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陛下,秦王女的手段,是不是有些……太过雷厉风行了?”
话音未落,羲和帝的目光便冷冷扫来。那不是寻常的怒意,而是一种看透人心的漠然与审视,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剖开。云侧夫只觉脊背发凉,心头一跳,忙不迭捂住嘴,额上渗出冷汗。他原以为帝王对秦王女的强势有所不满,想借机添油加醋,却不料触了逆鳞。帝王的心思,岂是他这等后宫之人能轻易揣测的。
大伴的动作更快,几乎在羲和帝眼神落下的同时,便己无声无息地走到云侧夫身后。一手按住他的肩,另一手精准地捂住他的嘴,将人轻巧地拖了下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殿内只余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这宫里,究竟是谁的眼线,能伸到朕身边,连朕的心思都敢揣度?”羲和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殿门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宫墙巍峨,却似乎也挡不住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
“去查,仔细查。这等蠢货,也敢在朕面前搬弄是非,背后的人,胆子倒是不小。”他轻叩着案几,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有力。
大伴很快回来,躬身候立。
羲和帝重新闭上眼,揉着眉心,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交给皇夫处理。告诉他,朕要的是干净,一个不留。”
大伴应了一声,转身欲退。
“等等。”羲和帝忽然又睁开眼,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份关于海运的奏章上。他的眼神复杂,有对凤如眉手段的赞赏,也有更深一层的忧虑。他轻轻咳了几声,喉间有些痒。
大伴见状,脸色一变,忙道:“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羲和帝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可那止不住的咳嗽声,却让大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陛下最近政务繁忙,又因江南之事费心颇多,身体己不如往常。
“去,宣白太医过来。”大伴再也顾不得其他,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匆匆吩咐下去。
白太医躬身入殿,大伴急切地引他上前。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羲和帝略显苍白的脸。他半阖着眼,额头覆着一块湿冷的帕子,呼吸间带着轻微的鼻音。白太医不敢怠慢,上前搭脉,又细细查看了舌苔与面色。他诊脉时神情专注,殿内一时只闻炭火轻微的爆裂声。片刻后,他收回手,恭敬禀道:“陛下,只是风寒入体,并无大碍。臣开几剂汤药,辅以静养,三五日便可痊愈。”
羲和帝闻言,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不见丝毫病态的疲惫。他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殿外,夜色己深,宫墙在暗影中显得愈发森严。他指尖轻叩着龙榻边缘,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有力。
大伴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却又因帝王这平静中透出的深思而重新悬起。他跟随帝王多年,深知陛下并非因小病便会耽误朝政之人。
“风寒?”羲和帝低语,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既如此,传下去,朕身体不适,休朝三日。朝中急务,着蒋相与中书省协同处理。三日之内,除紧急军情,余者不必奏报。”
大伴心头一震,几乎要惊呼出声。休朝三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陛下素来勤勉,即便偶感不适,眉宝柒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也从未因此暂停朝会。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羲和帝,帝王的眼神深邃,波澜不惊,却又像能看透人心。大伴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领命:“奴才遵旨!”
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病假。方才帝王才处理完云侧夫之事,又因秦王凤如眉的手段而心生警惕。如今突然休朝三日,摆明了是想借此机会,在暗中观察些什么。这三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不知多少人会因此露出马脚。那些觊觎权势,不安分的心思,或许在帝王“病重”的假象下,会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
白太医听闻此言,亦是心头一凛。他行医多年,自然明白帝王此举的深意。这哪里是养病?分明是帝王布下的一盘棋。他识趣地保持沉默,心中却对这位帝王的心计感到一丝寒意。
羲和帝并未理会旁人思绪,他重新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疲惫。凤如眉的手段让他惊喜,也让他不安。这三日,他需要时间,不仅仅是休息,更是要看清,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墙内外,究竟还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只手,在试图搅动这潭深水。他要看清,谁是忠臣,谁是佞臣,谁又会在这“空档”里,露出真正的獠牙。
“这棋局,是时候换个下法了。”羲和帝在心中默默念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倒要看看,没有他亲自坐镇,这朝堂之上,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又会如何粉墨登场。这三日,注定不会平静。
休朝三日的旨意传到后宫,皇夫王朝阳的心头猛地一跳。昨夜,羲和帝才将云侧夫一事交给他处理,言明要“干净,一个不留”,那份血腥与决绝尚在他脑中盘旋,今日,陛下竟又传下这样的旨意。休朝?这在羲和帝的治下,闻所未闻。陛下素来勤政,即便是风寒小恙,也从未因此耽搁朝政。
王朝阳顾不得细想,立刻动身前往御书房。宫人见他神色匆匆,不敢阻拦,只在殿外拦下随侍,让他独自入内。殿门轻启,一股药草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羲和帝半倚在龙榻之上,额角覆着湿帕,面色略显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确实一副病态。
“梓潼,你来了。”羲和帝抬眼,目光落在王朝阳身上,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并非虚弱,“朕没事,就是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王朝阳上前几步,跪在榻前,心底的担忧与疑惑交织。“陛下龙体要紧,臣妾……臣妾听闻陛下休朝,心中着实不安。”他低声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羲和帝的脸。病容之下,那双眼睛依旧清亮,不见丝毫混沌。这让王朝阳的心思活络起来。陛下是何等人物?绝非因区区风寒便会放下朝政。
羲和帝轻咳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王朝阳起身。“无妨,不过是些许风寒。朝中事务有蒋相与中书省处理,朕也正好趁此机会,清净几日。”他语气平淡,却又在“清净”二字上稍作停顿,目光深沉地看了王朝阳一眼。
王朝阳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深意。清净?这哪里是清净,分明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制造一个“空档”。云侧夫之事,凤如眉的手段,还有陛下心底更深的忧虑……这些碎片在他脑中迅速拼凑成一幅图景。陛下这是在设局,以“病重”为饵,引蛇出洞。而他,在后宫之中,既要处理云侧夫的烂摊子,又要在这三日里,替陛下看清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陛下,臣妾明白。”王朝阳没有多言,只沉声应了一句。他知道,陛下此刻需要的是一个心领神会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多嘴的询问者。他抬头,与羲和帝的目光短暂相接,里面有信任,也有无声的嘱托。
羲和帝唇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闭上了眼。他知道,王朝阳会懂。这三日,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他要看清,谁是真正的忠诚,谁又会在这看似无人掌控的棋局里,露出贪婪的獠牙。
王朝阳退下时,心头那块大石反而落了地。陛下那句“梓潼,你来了”,那一声沙哑的轻咳,还有那句“清净”二字上的停顿,他全收在眼里,听进心里。他与陛下相伴多年,从青涩少年到如今的帝王皇夫,岂会看不懂这其中的深意?
他懂,陛下根本没有病重。
这盘棋,陛下布得巧妙。以“病重”为饵,引那些不安分的心思浮出水面。而他,便是陛下放在后宫的眼,是那枚最关键的棋子。
思及此,王朝阳心底泛起苦涩,又带着些许释然。他本不该再过问这些朝堂后宫的倾轧。没有生出女儿,而唯一的儿子,当年难产而亡,那份锥心之痛,让他几乎看淡了世间的一切。自那以后,他便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深居简出,只求一份清净。可陛下终究是陛下,他一声令下,王朝阳便无法置身事外。这不仅仅是皇夫对帝王的职责,更是结发夫妻多年来,那份深入骨髓的默契与信任。
“清净?哼,这宫里,哪有真正的清净。”王朝阳轻声自语,声音里透着冷意。他缓步走出御书房,脑中己开始盘算。云侧夫的事才刚交给他处理,那份血腥的指令言犹在耳。现在,又来了这休朝三日。这三天,无疑是给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提供了绝佳的表演舞台。
他抬眼望向天际,阳光透过宫墙,洒下一片斑驳。那些渴望权力的人,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会如何抓住这个“空档”?谁会急不可耐地露出马脚?谁又会趁机伸出自己的爪牙?
王朝阳的目光变得深沉。既然陛下将这重任交给他,他便不会辜负这份信任。他会像陛下一样,静静地看,看这三日里,这深宫内外,究竟有多少人在“蹦跶”。他要将那些不安分的身影,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一丝不漏地,全部呈现在陛下面前。
他嘴角抿了抿。这宫墙之内,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能真正藏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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