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都市倦鸟归旧林
车轮碾过坑洼的黄土路，扬起一片呛人的烟尘。田勇靠在破旧中巴车那沾满油污的窗边，目光疲惫地掠过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山峦。连绵的苍翠本该是故乡的慰藉，此刻却像沉重的帷幕，压在他沉甸甸的心头。
省城三年，起早贪黑，汗水浸透了工地的钢筋水泥，却没能浇灌出梦想的绿芽。包工头卷款跑路，欠了他大半年的血汗钱；相恋两年的女友，最终挽着开宝马的中年男人，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看不到未来”。城市像一头冰冷的巨兽，吞噬了他的青春和热情，只吐出满身的疲惫与伤痕。
“田家坳到了！”司机沙哑的吆喝打断了田勇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草木和淡淡牲畜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微妙的安抚力量。他拎起那个磨损严重的帆布行李包，里面塞着他全部的家当——几件旧衣服，几本翻烂的专业书，还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树皮斑驳，虬枝盘结，像一个沉默的守村人。树下三三两两聚着闲聊的村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
“哟，这不是老田家的大小子，勇娃子吗？咋这时候回来了？”一个穿着花布衫、嗓门洪亮的妇人率先开口，是村里有名的“广播站”李婶。她上下打量着田勇，眼神里混杂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在城里发财啦？这大包小包的。”
田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喉咙有些干涩：“李婶，好久不见。城里…待不住了，回来看看爸妈。”他没提落魄，但那份强打精神的憔悴和行李的寒酸，己经说明了一切。
李婶撇撇嘴，声音更大了几分：“哎呦，城里多好啊，花花世界，回来这穷山沟干啥？怕不是混不下去了吧？”她的话像小石子，砸在田勇本就脆弱的心湖上，激起难堪的涟漪。周围几个村民也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田勇没再搭话，只是紧了紧肩上的包带，低着头，加快脚步，逃离了那些探究的视线。脚下的土路蜿蜒，通向半山腰那几间熟悉的土坯房——他的家。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混合着柴火和潮湿土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几只瘦骨嶙峋的芦花鸡在刨食，角落堆着杂乱的农具和柴火。正对着院门的堂屋门口，两个佝偻的身影正急切地张望着。
“勇子？真是勇子！”母亲田王氏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惊喜，她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来。父亲田老实跟在后面，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沉默地接过田勇沉重的行李，粗糙的大手在他肩头用力按了按，那力道沉甸甸的，传递着无声的关切。
“爸，妈，我回来了。”田勇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父母明显比记忆中更加苍老憔悴的面容，看着母亲鬓角刺眼的白霜，看着父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强忍着，不让那湿意落下。都市的委屈和挫败，在父母心疼的目光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沉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田王氏拉着儿子的手，眼里含着泪花，却又努力笑着，“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家里还有攒的鸡蛋，给你炒了！”
田老实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行李放到田勇以前住的西屋，然后闷头去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沉闷而有力，仿佛在发泄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既心疼儿子的落魄，又担忧他未来的迷茫。
晚饭是简单的玉米糊糊，一碟咸菜，还有母亲特意为他炒的两个金黄的鸡蛋。昏黄的灯光下，气氛有些沉闷。父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关于城市、关于工作的所有话题，只是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问些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添饭的家常话。田勇埋头吃着，咸菜齁咸，糊糊粗糙，鸡蛋的香气却格外真实温暖，熨帖着那颗在都市漂泊中早己冰冷僵硬的心。
饭后，田勇抢着收拾碗筷。母亲想拦，被父亲轻轻摇头制止了。田老实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忙碌的背影。
回到自己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小屋。土坯墙被烟熏得发黄，一张旧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一个掉了漆的木头箱子，就是全部家当。空气里弥漫着久无人居的尘土味和淡淡的霉味。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身心俱疲的田勇瘫坐在床沿，环顾着这破败、贫穷却又无比真实的“家”，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茫然席卷而来。回村的冲动，是一时逃避的软弱，还是真的找到了归宿？未来在哪里？难道就这样守着几亩薄田，重复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他不甘心，可现实的铁壁又让他无处可逃。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站起身，想整理一下带回来的行李，至少给自己找点事做，驱散那令人窒息的迷茫。他打开那个旧木箱，里面塞满了少年时代的杂物：褪色的奖状、生锈的铁皮青蛙、几本卷了边的武侠小说……手指在冰冷的杂物中无意识地翻动，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带着奇异温润触感的物件。
他疑惑地拨开上面的旧衣服，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东西——一枚约莫两寸长、一指宽的玉简。玉质并不通透，甚至有些浑浊灰暗，上面布满了细密而模糊的天然纹路，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河边随手捡来的鹅卵石，又像哪个孩子玩腻了丢弃的劣质饰品。田勇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
鬼使神差地，他将这枚古旧的玉简拿了起来。入手冰凉，但那股温润感却仿佛能透过皮肤渗入骨髓，让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他下意识地用拇指着玉简上那些模糊的纹路，试图辨认出什么。
就在他的指尖划过一道最深、最奇异的凹痕时——
嗡！
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顺着他的指尖，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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