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雨，从昨夜起就未曾停歇。不是酣畅淋漓的暴雨，而是连绵不绝、带着湿冷黏腻触感的阴雨，像一张巨大无朋、浸透了陈腐气息与城市污垢的蛛网，无声地笼罩着专案组栖身的那栋位于旧城区边缘、墙体斑驳如老人皮肤的老旧办公楼。雨水顺着剥落的墙皮蜿蜒而下，如同蜿蜒的泪痕，在布满灰尘和霉点的窗台上汇成细流，滴答、滴答，敲打着下方锈蚀的铁皮雨棚。窗户玻璃上爬满扭曲的水痕，将窗外新城那些在厚重雨幕中闪烁、晕染成模糊光团的霓虹灯影，折射成一片片光怪陆离、令人眩晕不安的破碎色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受潮后特有的微酸霉味，混杂着几台昼夜不息、低鸣运转的电脑主机散发出的燥热焦糊气息，闷得人胸口发堵，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带着水汽的沉重铅块。
陈锋伫立在巨大的磁性白板前，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冰凉的铝合金边框，发出单调而压抑的笃笃声。白板一片刺眼的空白，只有最顶端，被他用黑色油性记号笔潦草而有力地写下了几个名字：“海通基建”、“西疆瀚海”？以及一个占据了小半块白板的、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巨大问号。两天前，张明那血肉模糊、肢体扭曲变形、在冷雨中曝露于高架桥下的尸体画面，地方交警部门那令人窒息、无休止的“程序性拖延”和“技术性困难”的冰冷回应，还有服务器里那片被逻辑炸弹和时间戳污染彻底摧毁、只余下逻辑混乱、时序颠倒的焦黑废墟般的数据核心……这一切汇成的无形压力，如同窗外这永无止境、冰冷粘稠的阴雨，无孔不入，沉重地挤压着这间临时指挥部的每一寸空间，浸透着每一份文件，也试图瓦解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探照灯般，带着穿透性的审视，扫过围在几张临时拼凑、堆满散乱资料的办公桌旁的组员。死寂中，只有吴刚手下机械键盘敲击发出的清脆而固执的节奏、林雪指尖在精密触控板上高速滑动带起的微弱气流声、周敏翻阅厚重纸质档案时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数据被毁，线下线索遭遇铜墙铁壁，调查似乎一脚踏进了浓得化不开、深不见底的泥沼，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枷锁。陈锋深吸一口气，那湿冷浑浊、带着铁锈味的空气首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也瞬间点燃了深埋于骨子里的、遇强则强的狠戾。
“都抬起头！”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骤然出鞘、划破死寂的利刃，瞬间斩断了弥漫的压抑与迷茫，“路被堵死了？那就用牙啃，用手刨，自己开一条血路出来！从最基础的、被他们踩烂的骨头渣子开始！哪怕只剩下灰烬，也要从灰烬里筛出火星！吴刚！打头阵，给我把那‘海通基建’的皮，一层一层，连皮带骨，扒干净！我要看到它腐烂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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