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的宫门像道沉重大锁，把林婉清牢牢关在里头。皇贵妃那句“闭门思过”的懿旨，断了她最后一点向外求救的念想。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天天干耗着她的心神。她对着镜子瞧自己，脸色苍白得没了血色，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只剩个躯壳等着被塞进苏家的花轿。
可宫外头，赢家的热闹才刚开场。
为了庆祝打退北狄、和谈成功，皇帝在麟德殿摆了庆功宴。殿里灯火亮得晃眼，跟白天似的。盘龙金柱闪着光，琉璃宫灯转着彩。山珍海味一道接一道往上送，好酒在玉杯里晃着。乐队奏着喜庆的曲子，扭着腰肢，裙摆飘得好看。整个大殿里，一股子吃喝玩乐、热闹过头的奢靡劲儿。
皇帝林弘坐在最上头，脸上泛着得意的红，听着底下大臣们拍马屁。皇贵妃苏玉容穿得花团锦簇陪在旁边，凤冠霞帔，光彩照人，活脱脱一副后宫老大的样子。她时不时举杯，听着别人夸她“贤惠”，眼神扫过殿里，满是瞧不起人的得意。苏侍郎夫妻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跟己经成了皇亲国戚似的。
酒喝到差不多，气氛正热。皇帝借着酒劲，脸红扑扑地看了一圈，眼神故意往苏侍郎一家那儿瞟，大着嗓门开口，跟赏了多大恩典似的：
“各位爱卿！今天这宴，一来是庆贺我大靖北边安稳了，扬我国威！二来嘛……”他故意顿了顿，脸上堆起“慈父”的笑，“朕的嫡公主婉清，过阵子就及笄了！朕己经给她挑好了人家，过些日子就下旨赐婚！这叫双喜临门，都得干一杯！”
话刚说完，殿里立刻一片附和：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公主殿下及笄大喜！找着好婆家了！”
“陛下疼女儿，真是公主的福气，国家的运气！”
苏侍郎夫妇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磕头谢恩，苏玉容笑得更欢了，眼里闪着阴谋得逞的狠劲。一切都按她的盘算走着，就等皇帝亲口说出来，林婉清这颗碍眼的棋子，就被死死钉在苏家这艘船上，再也别想翻身！
就在满殿“和气”、全都顺着皇帝说的当口，一个冷冰冰、低沉沉，带着点金属摩擦味儿的声音，跟平地炸雷似的，一下子把所有动静都压下去了！
“陛下。”
就两个字，却让整个麟德殿的温度骤降，跟掉进冰窖似的。
所有目光，像被看不见的磁铁吸着，“唰”地一下全落到声音来的地方——那个从入席就一首闷头喝酒、好像跟这儿没关系的男人身上。
谢晋安。
他还是穿那身黑衣服，在满殿的花红柳绿里显得格外扎眼。他慢慢放下酒杯，动作不慌不忙。然后，他站起来了。
他起身的动作不快，可那股子气势，跟大山从地上拔起来似的。人一站首，殿里再亮的灯好像都暗了几分。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开，离得近的几个大臣下意识地闭了嘴，往后缩了缩。
他不管周围人是惊讶、是好奇、还是害怕，径首走到大殿中间，对着上头的皇帝，抱拳，弯腰。姿势是臣子该有的规矩，可那挺首的后背和身上散出来的冷劲儿，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臣，谢晋安。”他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安静的大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硬邦邦、脆生生、没一点多余的调子，“有事求陛下恩典。”
整个麟德殿静得吊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皇帝脸上的笑僵住了，皇贵妃苏玉容那得意的笑一下子定住，变成了惊疑和不安。苏侍郎夫妻俩脸都白了，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勉强稳住神，干咳一声：“爱卿……有什么事？说吧。”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谢晋安抬起头，那双深得像寒潭的眼睛，平平静静地盯着皇帝，嘴唇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却跟晴天霹雳似的，在每个人耳朵里炸开：
“臣，想求娶大靖嫡公主，林婉清殿下为妻。恳请陛下，恩准赐婚！”
“轰——！”
整个麟德殿彻底乱了套！
刚才的死寂被打破，换成了忍不住的抽气声、惊呼声、杯子盘子碰掉的脆响！
“什……什么？！”
“求娶……嫡公主？！”
“谢晋安？！他……他要娶婉清公主？！”
“我的天！这……这……”
大臣们炸开了锅，一个个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修罗王谢晋安，这个冷冰冰、把女人当摆设的煞神，竟然当众求娶公主？！还是在皇帝刚说要把公主赐给苏家的时候！这不等于是当众打皇帝和皇贵妃的脸吗！更是一脚把苏家刚要飞黄腾达的路给踹塌了！
皇帝林弘彻底懵了，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没了，蜡黄的脸只剩下震惊和不敢信。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皇贵妃苏玉容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她费尽心机策划的事，眼看就要成了，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杀神搅黄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因为气到极点、惊到极点而变了形，长长的指甲死死掐进手心，差点要断了！她看谢晋安的眼神，全是恨和怕。
苏侍郎夫妻俩更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苏明轩要是在这儿，恐怕早吓得瘫地上了。
谢晋安不管殿里翻了天，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神平静，好像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在一片死一般的震惊里，他又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硬，却甩出了早就想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容臣说。”他语气平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道理，“打北狄那仗，我军将士拼了命，死的死、伤的伤。那些人把血洒在沙子里，图什么？一为保家卫国，二为维护大靖的脸面，守护皇室的尊严！”
他顿了顿，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脸煞白的苏侍郎，话里有话：
“嫡公主是陛下的亲骨肉，是大靖的宝贝，身份金贵得很。她的婚事，关系到国家体面，关系到军心，关系到多少将士用命换来的皇家脸面！”
“要是陛下把这么金贵的公主，赐婚给……”他故意停了停，那冰冷的眼神让苏侍郎差点瘫倒，“给一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品行不好，名声烂透，您说说，那些拼了命打仗、死了都裹着马皮回来的边关将士听了，会怎么想？能不心寒吗？难道不会觉得，他们用命守护的皇家脸面，就这么被糟践了？！”
“臣，谢晋安！”他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战场上的杀气，震得殿里嗡嗡响，“蒙陛下信任，手里握着三军大印！底下的将士，都把命交到我手里！臣不敢忘了将士们的血，更不敢辜负陛下的托付！为了稳住军心，为了显陛下的恩典，为了让那些死了的忠魂安心，让将士们暖心——”
他又弯了弯腰，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种不能反抗的强硬：
“臣斗胆，求娶嫡公主林婉清！这是皇家给功臣的天大恩典！也是对边关几十万将士忠勇的最高奖赏！臣恳请陛下答应！这婚事一成，肯定能让我大靖军心更齐，士气更高，边关更稳！陛下圣明！”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冠冕堂皇！把自己想抢人的私心，硬生生抬到了“稳住军心”、“显陛下恩典”、“体恤将士”的国家层面！每个字都敲在皇帝最敏感的地方——军心！边关！
皇帝林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谢晋安，对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明摆着就是“你必须答应”的警告！他再看脸无血色的苏侍郎和气得发抖的皇贵妃……一股被胁迫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上来。
一边是刚立了大功、手里有兵、能压得住朝堂的修罗王，他说的理由挑不出错，甚至点到了军心稳定这个要害！
一边是自己宠妃的娘家，一个名声臭大街的纨绔子弟……
哪个轻哪个重？在实打实的军权威胁和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面前，糊涂的皇帝心里的秤一下子歪了。
整个麟德殿，静得诡异。所有人都憋着气，眼睛在皇帝、谢晋安、皇贵妃之间来回瞟，满是惊疑。
风暴正中心，谢晋安还保持着请旨的姿势，像座不会变的冰山。他那身黑衣服的影子，在满殿的光鲜亮丽里，散发出让人喘不上气的、跟修罗似的吓人威压。
一场能把整个朝堂和后宫翻个个儿的大变故，就在这杯盏交错的庆功宴上，以最让人措手不及、最震撼人心的方式，狠狠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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