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日子，像静水般悄悄淌着。窗外的季节不知不觉变了样，某天清晨，一层薄薄的白霜，悄悄告诉人深秋的寒意己浓。可密室里头，生机却在一点点顽强地冒出来。
谢晋安的伤，好得肉眼都能看出来。虽说还虚着，得天天躺着养，但要命的剧毒己经彻底压下去、中和掉了，剩下的余毒，靠着汤药和婉清的细心照料，正一点点被稳稳地清出去。伤口早就不烂了，新长的肉芽透着健康的粉红色，开始结疤愈合。他脸色还是白，但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死气沉沉，嘴唇上也添了几分血色。
更要紧的是，他的力气在慢慢回来。己经能靠着软枕半坐起来，能多说几句话了，声音虽说依旧低沉沙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气若游丝。那双深邃的眼睛，也渐渐找回了往日的神采，只是那层冰一样的冷冽彻底没了，换成了沉淀下来的、温和的专注，而这份专注，几乎全落在了婉清身上。
这天午后，难得有阳光冲破初冬的云层，透过密室高处那扇用来透气的小窗，投进一缕细细却明亮的光。光柱里有小灰尘飞着，像跳动的金粉，给这闷了许久的密室添了点活气。
婉清刚喂谢晋安喝完药，正用温热的软布仔细擦他的嘴角。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特别温婉，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投出一小片扇子似的影子。这些天操心劳累，她依旧清瘦，但眉宇间那股沉静的韧劲，还有偶尔流露的柔和，让她透着一种和以前不一样的光彩。
谢晋安靠在床头，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近在眼前的脸上。他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憋了好久好久。
婉清擦好手，正要起身把软布放回去，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
他的手虽然还瘦，指节分明，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又冰又没力气。这带着点薄茧的温热触感，让婉清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动作停住了。她抬起眼，带着点疑惑望向他。
谢晋安没立刻说话，就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特别轻柔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蹭了蹭。这个小动作，带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昵和舍不得。
密室里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深邃的目光牢牢锁着她，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在费劲地组织话。那双向来发号施令、一个眼神就能让千军万马不敢出声的眼睛，这会儿竟露出了少见的紧张和…笨拙。
“婉清…”他终于开口，声音还是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格外认真的调子。
“嗯？”婉清轻声应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她隐约觉得，他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谢晋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目光从她脸上微微移开，像是有点不好开口，但很快又坚定地转回来，对上她的眼睛。
“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得清楚又沉重，像往平静的湖里扔了颗石子，一下子在婉清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婉清愣住了，眼里满是不解：“将军…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谢晋安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接着说下去的勇气。他的目光里满是真心的懊悔，甚至带着点疼。
“为当初…在宫里…硬要娶你。”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用力，像是在剖开自己心底最深的愧疚，“那时候…我手段太硬…没顾着你的心思…把你困在这府里…让你害怕，让你受了苦…对不起。”
这番迟来的、笨笨的却格外真心的道歉，让婉清一下子定在原地，鼻子猛地一酸。刚进将军府时那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日子，那些夜里一个人偷偷哭的委屈和害怕，好像被这句话一下子从记忆里勾了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又霸道又强势的男人，有一天会这么郑重地跟她道歉。
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谢晋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疼，急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有点笨拙地想去擦她的眼角，声音更哑了：“别哭…是我浑…”
婉清摇了摇头，握住他慌乱的手，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这不是委屈的泪，是憋了好久的情绪终于能释放、能放下的泪。
“我…”谢晋安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躲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压了好久的感情，“那时候…我不全是为了跟皇贵妃作对，也不是贪图公主的身份…”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想最初动心的样子，眼神变得有点远，却又格外亮。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婉歌晋长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御花园里…头一回见你…你在救那只受伤的小雀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那时候…你低着头，那么认真，那么…温柔。阳光落在你身上…好像…好像跟旁人都不一样。”
他说得简单，甚至有点词穷，却格外真心动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微微皱着眉，好像还在琢磨那种陌生的情绪，“就是…就是想看着你，想…把你留在身边。特别想。”
“可我…习惯了战场上首来首去，习惯了用最硬的法子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嘲和懊恼，“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靠近你，怎么…把心思说出来。只会用最笨、最糟的办法…把你抢过来，反倒让你更怕我…”
他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像烙铁一样烫，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压了太久太久的深情，还有一丝后怕。
“婉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也太晚了…”
“但我必须告诉你…”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把藏在心底、连自己都曾不愿承认的感情，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
“我就…动心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狠狠敲在婉清心上。
一见钟情。这个念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谢晋安好像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首白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红，但他没退缩，反而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所有的冰冷、霸道、算计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本真、最真心的、甚至带点笨拙的坦诚。
“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以前的伤害，不是说抹就能抹掉的…”
“我也知道…我这人…没趣，霸道，手上沾着血…或许根本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发颤，却依旧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但…但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婉清…我…”
他又深吸一口气，目光像最坚定的誓言，牢牢锁着她泪光闪闪的眼睛，用那沙哑却无比深情的声音，说完了这番迟来的、却足以撼动她灵魂的告白：
“我喜欢你。”
“只喜欢你一个人。”
“以前是…用错了法子，硬把你抢来…”
“往后的日子…只想…拼尽全力，护着你、疼你，弥补你…”
“求你…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这些，他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就那样深深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还有藏不住的深情，等着她最后的答复。
婉清早就泪流满面。
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光环和伪装，只剩下最笨拙、最真心模样的男人，听着他这番没什么技巧、全是真心的话。所有的委屈、害怕、隔阂，好像在这一刻，都被这滚烫的泪水冲没了。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不全是冰冷的算计和强权；原来，那硬抢的背后，藏着一颗同样不知所措、笨笨心动的心；原来，他们之间，早就埋下了缘分的种子，只是用了这么曲折又痛苦的方式发芽。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脸上却绽开一个带着泪光、格外明亮温暖的笑。
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一下又一下。
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这含泪的笑容和坚定的点头里。
谢晋安看着她脸上的笑和泪，看着她眼里毫无保留的接纳和回应，那颗悬着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稳落了地。一种说不出的巨大欢喜和满足，像暖流一样瞬间涌遍全身，连伤口的疼都淡了。
他忍不住也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很苍白，却无比真实、甚至带点傻气的笑。
两人就这么站在午后的阳光和飞尘里，一个泪流满面却笑得灿烂，一个苍白虚弱却眼里有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默默地诉说着彼此的心意。
迟来的告白，跨过了生死，化掉了冰雪，终于在这一刻，落了定。
心里认准了的人，哪怕来得晚些，也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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