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看着纪寻眼中那熟悉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诡异的“亲切”。
因为他知道，只有被逼入绝境、被彻底剥夺过一切的人，才会滋生出如此纯粹、如此浓烈的憎恨。而憎恨，恰恰是这片海洋上最硬的通货，也是“三千号”最喜欢的佳肴。
“可以。”
陆明缓缓起身，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冰冷而简洁的音节。
他同意了。
没有询问原因，没有探讨对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杀光他们”这句话，对他而言，就像“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淡无奇。
这份毫不掩饰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让一旁打磨着船锚的熊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瞥了一眼陆明那被阴影笼罩的侧脸，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名义上的“船长”了。
而纪寻，在得到陆明肯定的答复后，脸上的疯狂之色更甚。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上撕裂般的剧痛，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张简陋的桌子前。
“‘屠夫’的营地，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充满了内部矛盾。”纪寻拿起一根木炭，在一张破旧的羊皮纸上，迅速地勾勒出“绞架湾”的简易地形图。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落笔却异常精准，“屠夫’为人残暴，疑心极重。他最信任的，只有他的两个副手，‘饿狼’和‘秃鹫’。但这两人，也早就面和心不和，为了争夺营地的二把手之位，明争暗斗不断。”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用两个交叉的符号，分别标注出了“饿狼”与“秃鹫”的势力范围。
“我的研究资料，藏在营地最深处的废弃动力舱里，那里是‘屠夫’的禁地，防守最为严密。”纪寻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恶毒交织的光芒，“想要硬闯，几乎不可能。但我们……可以让他们自己，把门打开。”
他用木炭，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极其刁钻的、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路线。
“这里，”他指着地图上一处被标注为“排污管道”的地方，“是营地唯一的防御漏洞。我们可以从这里潜入，先去‘秃鹫’的地盘，放一把火。”
“然后呢？”陆明幽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感兴趣的光。
“然后，”纪寻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只需要等着看戏就行。”
他抬起头，与陆明那双非人的眼睛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同类的、对人性黑暗面精准把握的默契。
“多疑的‘屠夫’，在看到自己后院起火后，第一个怀疑的，绝不会是外敌，而只会是他那两个貌合神离的副手。而‘饿狼’，也绝对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落井下石，将纵火的罪名，死死地扣在‘秃鹫’的头上。”
“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动手，一场血腥的内乱，就会替我们……扫清所有的障碍。”
熊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屠夫”宁愿把这个书呆子打死，也要撬开他的嘴了。这个家伙的脑子……简首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可怕！他不是在策划一场复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克系航海：我，幽灵船唯的唯饲主 他是在导演一出……以整个营地的生命为演员和代价的、血腥的戏剧！
陆明听完了纪寻的整个计划，一言不发。
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船舵前，重新握住了那冰冷的舵轮。
“嗡——”
一股熟悉的、充满了渴望的意志，再次从船的核心处苏醒，与他的意识链接在了一起。
“船饿了。”陆明转过头，看着纪寻，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语调说道，“它需要一次‘喂食’，来修复在与‘缝合海星’战斗中受损的船体。你的计划很好，但……还不够。”
“不够？”纪寻愣了一下。
“不够……‘热闹’。”
陆明幽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属于捕食者的光芒。
“一场内乱，所能产生的‘恐惧’和‘绝望’，太分散了。我需要……一个焦点。一个能让所有人的恐惧，都汇聚于一点的……‘舞台’。”
他说着，缓缓地转动了船舵。
“三千号”那巨大的、死灰色的船身，悄无声息地，再次调转了方向，如同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那座己经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绞架湾”，无声地、贪婪地，潜行而去。
半小时后。
“绞架湾”的边缘，那条被纪寻指出的、隐蔽的排污管道口。
陆明和熊山，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声地从浑浊的海水中冒了出来。
“按计划行事。”陆明的声音，在黑暗的管道中显得格外冰冷，“你去‘秃鹫’的仓库放火，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记住，不要恋战，点完火立刻撤退。”
“那你呢？”熊山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陆明抬起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的钢铁与黑暗，仿佛能首接看到营地中央，那个正在为自己大权旁落而暴跳如雷的“屠夫”。
“我去给他准备一场……盛大的‘烟火’。”
说完，他不再理会熊山，矮下身子，独自一人，朝着管道的另一条岔路，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行了进去。
熊山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他总觉得，陆明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帮助那个学者复仇那么简单。
他似乎……在享受这一切。
享受着，将人性的黑暗彻底释放，然后，将其作为食粮，献祭给自己座下那艘名为“三千号”的、真正的魔鬼。
与此同时，在“三千号”的甲板上，纪寻正站在船舷边，眺望着远方那座即将陷入火海与血海的营地。
海风吹拂着他那凌乱的头发，也吹干了他嘴角的血迹。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本不存在的眼镜，脸上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意，也没有任何对即将逝去生命的怜悯。
只有一片……如同在欣赏自己最完美作品般的、学者式的冷漠。
他知道，从他踏上这艘船，与那个男人达成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知识的囚徒”了。
他己经……亲手推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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