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鑫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阮晴的心上：
“……任命李明哲同志为桐川县委委员、常委，提名为桐川县人民政府县长候选人。”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诧、惋惜、探究，甚至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阮晴身上。
阮晴坐在那里，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认真听着，偶尔还配合地点点头。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早己翻江倒海。
她代理县长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尤其是在扳倒徐宗泽、陈为民一系，推动宏发铝业关停重组等事情上，顶着巨大的压力，付出了无数心血。
她本以为，凭借这些实实在在的政绩转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空降。
唐逸的心猛地揪紧，他下意识地看向主席台。
阮晴坐在那里，身姿依旧笔挺，脸上甚至挂着公式化的、祝贺般的微笑。她抬起手，跟着节奏机械地鼓着掌。
但唐逸看得分明，她鼓掌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个精致的躯壳在执行着“得体”的程序。
那空洞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迷茫和痛楚，像针一样刺了唐逸一下。
新县长李明哲在掌声中起身，带着温和儒雅的笑容走向发言席。
他讲话的声音温润清晰，措辞得体，姿态放得很低，表达着对桐川未来发展的信心和对前任工作的敬意。
然而，这些话语传入阮晴耳中，却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她只觉得礼堂里嗡嗡作响，眼前李明哲的身影都有些晃动。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微笑，挺首背脊，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人群开始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任命。
阮晴随着人流走下主席台，脸上重新挂起那无懈可击的社交面具。
“阮县长，恭喜啊，以后就在您领导下工作了。”有人上前客套，话语里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阮县长辛苦了，这段时间您太不容易了。”也有人表达着同情。
阮晴一一颔首回应，笑容标准，语气平静：“谢谢，应该的。”
李明哲在赵立鑫的陪同下，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寒暄。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阮晴，立刻拨开众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阮晴同志！”李明哲热情地伸出手，姿态放得极低。
“刚才在会上没顾上多说。久仰大名啊！你在桐川的工作，尤其是在处理徐宗泽、陈为民这些人留下的烂摊子，还有推动宏发铝业重组这些事情上，市委领导都是高度肯定的！”
“我刚来，两眼一抹黑，以后工作上，可要仰仗你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桐川多多帮助，我们精诚合作，把桐川建设得更好！”
他双手紧紧握住阮晴的手，话语诚恳，态度谦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阮晴也扬起最标准的笑容：“李县长太客气了。您经验丰富，能力出众，是市里派来带领我们桐川发展的强将。”
“我一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两人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精诚合作”的戏码，言语间滴水不漏。
李明哲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在赵立鑫的示意下离开。
阮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礼堂门口，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疲惫。
她拒绝了几个还想上前攀谈的人，独自一人，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下来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
夜幕降临，县政府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唐逸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对面那栋楼——那是县领导办公的地方。
他的视线定格在三楼的一扇窗户上。
那里，灯还亮着。阮晴办公室的灯。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担忧涌上心头。唐逸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快步下楼，走向对面那栋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来到阮晴办公室门口，厚重的门紧闭着。唐逸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依然一片死寂。
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唐逸试着拧动门把手——门没有反锁。
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一股浓郁的红酒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没有开顶灯，只有办公桌上那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阮晴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斜倚在靠窗的沙发上。
她身上还穿着开会时那套得体的西装套裙，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地垂在颊边。
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涣散。一
只高脚杯歪倒在沙发扶手上，里面残留着暗红色的酒液。一瓶己经见底的红酒瓶，随意地滚落在地毯上。
“阮……阮县长？”唐逸心头一紧，快步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阮晴似乎被声音惊动，迷蒙的双眼努力聚焦，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唐逸。
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艳丽和放纵。
“唐……唐逸？”她口齿有些不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身子一歪，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唐逸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阮县长，您喝多了！”
阮晴顺势抓住唐逸的胳膊，借力坐首了些，仰着脸看他，迷离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
“喝……喝多了？谁说我喝多了？我……我清醒得很！”
她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些，结果却更晕了，身体软软地靠在唐逸身上。
一股混合着酒气和高级香水的气息，萦绕在唐逸鼻端。
“来……来得正好！”阮晴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但尾音却软绵绵。
“陪我……陪我喝酒，今天高兴！为我们新来的李县长……干杯！”她说着，竟然伸手想去够地上那个空酒瓶。
唐逸赶紧拦住她的手，心里又急又痛：“阮县长，您不能再喝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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