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破地方，阴曹地府似的，跟个棺材铺没两样。”
王彪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落满灰尘的柜台、墙角蛛网密布的货架，最后落在积灰的匾额上，语气里的鄙夷与贪婪毫不掩饰，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人。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发出一阵粗野的狞笑，如狼似虎地涌入，本就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填满，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汗臭、劣质烧酒与蛮横暴戾混合的难闻味道，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张枫站在卧室门口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钝响。
这不是前世面对甲方无理要求时的焦虑心跳，而是一种源自这具十六岁身体本能的、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他强迫自己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压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三十九年社畜生涯，他见惯了酒桌上虚张声势的客户，也领教过办公室里笑里藏刀的同事。
剥开那层凶神恶煞的外皮，这些人，本质上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甲方，只不过他们用来提需求的工具，不是PPT里花哨的图表，而是寒光闪闪的刀子。
“少……少爷！”
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柜台后响起，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如虾米的老者，手持一根磨得发亮的鸡毛掸子，那大概是这当铺里唯一还算体面的物件，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张开枯瘦如柴的双臂，像老母鸡护崽般挡在了张枫身前。
是福伯，张记当铺的老管家，打小看着原主长大，也是这世上唯一还真心关心原主死活的人。
“王……王帮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哀求与惊恐，眼角的皱纹因为过度紧张而挤成了一团，“我家少爷……我家少爷他还病着，前儿个刚发过烧，身子骨虚得很。
您高抬贵手，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们一定想办法凑钱，一定……”
王彪甚至没正眼看他，只是从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那声冷哼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他身边一个光头壮汉立刻心领神会，铁塔般的身子往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随意一挥。
“滚开，老东西！别挡道！”
“啪！”
一声脆响在当铺里回荡，格外刺耳。
福伯那瘦弱的身躯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轻而易举地扇到一旁，后背重重撞在积满灰尘的货架上。
货架上的铜器玉器发出一阵乱响，老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像断线的风筝般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福伯！”
张枫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喊出声，一股怒火从心底首冲脑门，烧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旋即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将这股不合时宜的冲动强行咽了回去。
冷静。必须冷静。
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你连魔鬼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的时候。
王彪的目光终于慢悠悠地落在了张枫身上，像是屠夫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口，眼神里带着掂量肥瘦的审视。
他踱着步子走上前，皮靴碾过地上的碎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上下扫视着张枫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的长衫也洗得发白——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小子，命挺硬啊，还没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皱巴巴的麻纸，像甩垃圾一样甩在最近的柜台上。
“啪！”
纸张在柜台上弹了一下，缓缓展开，上面用粗劣的墨迹写着刺目的“五十两”字样，下面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那红色不知是朱砂还是别的什么，散发着一股墨臭与淡淡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
“五十两的本金，月息二分，利滚利。”
王彪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神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像盯着肥肉的饿狼，“算到今天，不多不少，连本带利，六十两纹银。”
“我黑虎帮的规矩，借钱的都懂。”他顿了顿，右手缓缓抽出腰间那把雪亮的短刀，刀鞘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映得他脸上的刀疤都仿佛在闪烁，“今天，要么拿出钱，要么……”
他用刀身，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张枫苍白的脸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要么，就拿你这身细皮嫩肉来抵。”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张枫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的锐利，仿佛只要对方稍微用一点力，自己的脸颊就会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会顺着下巴淌下来。
这一刻，前世所有的职场经验、谈判技巧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客户再刁难，也不会拿刀拍你的脸，最多是在酒桌上灌你几杯劣质白酒。
他配合着这具身体的虚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腰弯得像只虾米，仿佛下一秒就要咳断气。
他的脸色因为“恐惧”和咳嗽变得更加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无助，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咳……咳咳……王……王大爷……”他用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语调，艰难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蝇，“钱……我……我一定还……”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看似涣散的瞳孔，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冷静到了极点，飞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王彪，身高约一米八，体重估算在一百八十斤以上，肌肉结实得像块顽石，太阳穴微微鼓起，应该是淬体境中期的武者。
惯用右手，武器是那把短刀，刀长一尺二寸左右，刀刃锋利，刀背厚重，适合劈砍。
此刻距离自己半米，这个距离，以他的速度，一秒内可以出刀三次，自己绝无闪避的可能。
他身后，那个光头壮汉，身高近一米九，是个力量型的莽夫，手腕上戴着发黑的铁拳套，站在左后方两米处，正好封死了自己向左的退路。
门口，还有六个打手，其中西个手里拿着手臂粗的短棍，棍身油光锃亮，显然是经常使用的；两个空手，但指关节粗大，手背青筋暴起，一看就是练过硬功的。
他们呈扇形散开，将所有可能的出口都堵得严严实实，连窗户那边都有一人盯着。
没有胜算。
零。
这是张枫在零点一秒内得出的结论。
硬拼，就是自杀，还是连带着福伯一起的那种。
“还？你拿什么还？”王彪的刀背加重了力道，几乎要将张枫的脸颊压得变形，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就凭你这个快死的爹留下的破当铺？还是你这条除了喘气啥也不会的贱命？”
“王帮主！求求您，求求您了！”
瘫倒在地的福伯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过来，枯瘦的手一把抱住王彪的小腿，老泪纵横地往地上磕头，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声音沉闷而绝望。
“砰！砰！砰！”
“我家少爷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老奴……老奴给您做牛做马，给您端茶倒水，求您饶了他这一回……”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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