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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飞过万重山 第95集 暖庐灯火

小说: 轻舟飞过万重山   作者:爱德华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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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川的晨雾像一匹扯不开的素绸,将青瓦白墙、老树新苗都裹在里面,连空气都带着点湿漉漉的凉。暖庐的烟囱却抢先挣开雾霭,袅袅炊烟打着旋儿往上飘,与晨雾缠成一团,淡青色的烟影里,隐约能看见钱九坐在门槛上的身影。

老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的毛边被晨露浸得发亮,指尖捏着株艾草,枯黄的老根被他轻轻一掐就断,新抽的嫩芽却被小心地拢在掌心。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鞋尖沾着点泥,那是昨夜去后山采薄荷时蹭的——他总说带露的草药药性最足,就像带着晨露的庄稼,憋着股破土的劲儿。

“钱先生,您这胳膊还没好利索,咋就起来了?”卖豆腐的王婶端着个柳木盆从巷口拐进来,盆沿上还沾着点豆腐渣,里面的嫩豆腐颤巍巍的,像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白玉,“徐大人特意吩咐了,让您歇着,早饭我给您送来。”

钱九抬起头,胳膊上的绷带缠得整整齐齐,却己能灵活地翻动草药。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老骨头没那么金贵。”他指了指院里晒着的药草,竹匾里的金银花、蒲公英、紫苏叶分门别类码着,像片小小的百草园,“这些得趁露水没干翻一遍,不然要发霉的。”昨夜庆功宴的狼藉早被收拾干净,青石板上还留着点暗红的酒渍,被晨露浸得发亮,像串散落的玛瑙。

王婶把木盆往石桌上一放,瞥见墙角堆着的几块楠木,木料上的年轮清晰可见:“这是……要做啥?”

“青溪县的老仆让人送来的,说要给河捕头做长生牌。”钱九拿起片薄荷叶凑到鼻尖闻了闻,清冽的香气让他精神一振,“我让木匠改改,打个药柜,三层十二格,正好装下治风寒、跌打、小儿积食的药,比立牌位实用。”

正说着,河边豚扛着捆松枝从后门进来,松针上的露水顺着他的皂隶服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串细碎的湿痕。他把松枝靠在墙角,松脂的清香混着药味漫开来,拿起石桌上的粗瓷碗就往嘴里灌,凉水顺着嘴角淌到脖颈,打湿的衣襟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肩背线条:“胭儿呢?说好今早去看新垦的荒地。”

“在厨房煎药呢。”王婶往灶房的方向努努嘴,灶门里的火光映在窗纸上,忽明忽暗的,“那丫头胳膊刚能活动,就缠着她娘学熬膏子,说要给你治跌打损伤。昨儿半夜还在翻药书,油灯都烧到芯子了。”

灶房里果然飘出股浓郁的药香,当归、红花、乳香的气息混在一起,暖融融的。水上胭踮着脚站在灶台前,用根竹片小心地搅着砂锅里的药膏,浅绿的裙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臂,纱布边缘还沾着点药汁的褐色印记。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竹片碰到砂锅壁时总发出“叮叮”的轻响,但眼神专注得很,睫毛上沾着点水汽,像落了层细雪。

见河边豚进来,她手里的竹片顿了顿,脸颊“腾”地红了,像被灶火燎过似的:“河叔叔,再熬半个时辰就能成了。加了蜂蜜和麦芽糖,不苦,还带点甜。”

河边豚凑过去看,砂锅里的药膏泛着琥珀色的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像一锅融化的金子。“闻着就不错。”他伸手想帮她扶稳砂锅,手腕刚抬到半空,就被热气熏得缩回手——昨夜打斗时蹭破的伤口还没好,结痂的地方被热气一熏,又渗出点血珠,在手腕上洇开朵小红花。

“说了让你别乱动!”水上胭嗔怪着打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粗麻布面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野菊,针脚虽然疏密不均,花瓣却鼓鼓囊囊的,像朵憋着劲儿要开花的花苞,“娘说戴这个能护着伤口,布是我染的,用的野菊花汁,防蚊虫。”

护腕还带着点体温,裹在手腕上暖烘烘的。河边豚刚想说谢谢,就见徐方贵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官袍的领口沾着点墨渍,像不小心溅上的星子,显然是刚从县衙的文案堆里钻出来:“老钱,河捕头,省里的公文到了!”

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铜锁“咔哒”一声弹开,热气混着肉香“呼”地涌出来——里面是几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奶白的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油星子闪着细碎的光。“巡抚衙门批了,说方万才的案子牵连甚广,让咱们把那批假锦衣卫和伪造的文书送去省城。”徐方贵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进嘴里,满足地咂咂嘴,“还特意提了句……”他从袖中掏出公文,麻纸的边缘有些卷翘,“说要嘉奖万川百姓,拨款重修河堤。”

钱九的手猛地顿了顿,艾草叶从指间滑落,飘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河堤?”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去年暴雨冲垮河堤时,他正带着药箱在青溪义诊,回来看见百姓们跪在河岸边哭,浑浊的河水卷着麦秸、家具往下游冲,那场景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半年多。

“是啊!”徐方贵把一碗羊肉汤往钱九面前推了推,轻舟飞过万重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轻舟飞过万重山最新章节随便看!汤碗边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老花镜,“去年冲垮的那段,终于能修了。我打算让钱先生监工,您懂水利,又得百姓信得过。用糯米灰浆砌石头,再种上护堤柳,保准能抗住明年的汛期。”

河边豚却注意到公文末尾的小字,眉头微微皱起,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上面说,要派个新的通判来万川?”

“是呀,听说是个年轻的举子,从京城来的,叫沈文远。”徐方贵没太在意,用筷子夹起块羊肉塞进嘴里,“正好帮着处理方万才留下的烂摊子,清查粮仓、核实地契,我这老骨头也能松口气,多侍弄侍弄后院的牡丹。”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马蹄声,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响。青溪县的老仆被两个后生扶着,手里捧着个红绸包,红绸的边角都磨出毛了,显然是被人攥了一路。见到徐方贵,老人颤巍巍地作揖,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徐大人,我们青溪百姓凑了点银子,想在万川和青溪交界的地方修座桥,石板的,能过马车。以后来往方便,也能记着河捕头的恩。”

红绸掀开的瞬间,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照下来,钱袋里的银子反射出细碎的光,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像串流动的风铃。河边豚刚想推辞,就见老仆往他手里塞了块木牌,巴掌大小的桃木,上面用刀刻着“护河”二字,笔画深得能嵌进指甲,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木屑:“这是村里的娃刻的,一十三岁的小石头,手都磨出泡了,说让您挂在身上,保平安。”

木牌的纹路硌着手心,像块滚烫的烙铁。河边豚想起昨夜庆功宴上,百姓们围着他喊“河大人”,喊得他耳根发烫。那时他才明白,所谓“大人”,从来不是官帽上的顶戴,而是百姓愿意把安危托付给你的那份信任——就像他们此刻愿意把修桥的银子交给他,把刻着“护河”的木牌挂在他身上。

“桥的事,我来监工。”钱九突然开口,把择好的草药往竹篮里一收,竹篮的把手被他磨得发亮,“河堤交给徐大人,桥归我,保证用最好的青石板,桥墩深扎三尺,让青溪的娃开春就能踩着新桥来万川上学,下雨也不沾泥。”

徐方贵笑着点头,眼里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咱们分工合作!”他把羊肉汤往钱九面前推了推,汤面上的葱花打着旋儿,“快趁热喝,这是周铁匠家刚宰的羊,特意留了带骨的,说熬汤最补身子。”

灶房里的药膏“咕嘟”响了一声,像是在催。水上胭连忙跑回去搅,竹片碰到锅底,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在给这热闹的清晨伴奏。河边豚看着院里的景象——徐方贵正低头研究公文,手指在“沈文远”三个字上轻轻点着;钱九在清点草药,把晒干的金银花装进布囊;王婶帮着水上胭把熬好的药膏倒进瓷盒,瓷盒上还贴着张红纸,写着“活血止痛膏”;阳光穿过槐树的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

院门外,修鞋的老李正带着几个后生往车上装木料,锛子、凿子、刨子在车板上摆得整整齐齐,准备去修河堤;县学的先生领着孩子们在暖庐门口读书,“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书声混着药香飘得老远;连药铺的老郎中都背着药箱过来了,药箱上的铜锁擦得锃亮,说要跟着钱九去青溪义诊,“正好看看新修的桥基”。

“河捕头,发啥愣呢?”徐方贵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巡抚还说,让你把那封密信送去省城,说是能彻底洗清我父亲的冤屈。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十年的陈酿。”

河边豚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密信就藏在里面,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突然想起茶楼那假书生被押走时的眼神,怨毒里带着点不甘,像在说这事儿还没完。但此刻看着眼前的暖庐,看着院里的人,他心里突然踏实得很——就算前路还有风浪,只要这暖庐的烟囱还在冒烟,只要灶房里的药膏还在咕嘟,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走吧。”河边豚把木牌往腰间一系,护腕上的野菊在风里轻轻晃。他往荒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里新垦的田埂上,己经冒出了嫩绿的麦尖,“先去看荒地,再送密信,回来正好喝胭儿熬的药膏。”

水上胭听到这话,刚倒进瓷盒的药膏差点洒出来,脸颊红得像院里那棵石榴树春天开的花。徐方贵和钱九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像酝酿了多年的老酒,不用多说,就懂彼此心里的滋味。

阳光越升越高,终于扯散了最后一缕晨雾。暖庐的烟囱还在冒烟,药香混着饭香飘出巷口,与修河堤的号子声、孩子们的读书声、远处河面上的船桨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滚烫的歌。

河边豚牵着马走在最前面,护腕上的野菊在风里招摇。他知道,万川的故事还长着呢,但只要这暖庐的灯火一首亮着,这条路就永远不会暗。

轻舟己过万重山,前路漫漫,却有灯火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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