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大捷的消息,像一阵燎原的野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烧遍了整个北境。
但诡异的是,镇北关内,却并未因此而举行任何庆功的典礼。没有庆功酒,没有论功行赏。整座雄关,都陷入了一种,比战前,更令人窒息的,高压下的宁静。
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地涌动。所有人都感觉到,天,要变了。
变化,是从帅帐开始的。
侯将军,那位曾经在这里一手遮天的守将,自那日军议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他的府邸。他以“旧疾复发,卧病在床”为由,将所有的军权,都“暂时”移交给了讨逆将军陈谦。
而陈谦,则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效率,开始对这座积弊己久的军镇,进行一场,彻底的清算。
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撤换任何将领。他只是,下达了几道,看似毫不起眼的命令。
——重整军备,统一兵符。 ——清查粮仓,核对账目。 ——收拢兵权,三营合一。
这几道命令,就像几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那些盘踞在镇北关多年的世家势力,伸向军队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经。以往那些由各家子侄亲信把持的、如同独立王国般的军需处、军械库、斥候营,在短短几天之内,便被彻底地收归到了陈谦一人手中。
有不服者,有阳奉阴违者。
陈谦的处理方式,很简单。他只是,将鹰愁涧那一战中,缴获来的,那五百颗苍狼卫的头颅,在校场上,堆成了一座京观。然后,他请那些“有意见”的校尉都尉们,去那座京观前,“喝了杯茶”。
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变成了,最温顺的绵羊。
……
林默的伤,在最好的伤药和最精心的调理下,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后,他己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
他没有待在自己的营帐里。陈谦,在帅帐区,给了他一处僻静的、带着小院的独立石屋。
这天下午,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林默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仔细地,打磨着那柄,饮过巴图和铁木真之血的燕刀。
他磨得很认真,很专注。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谦,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里面,是两碟小菜,一壶温好的热酒。
“今天,陪我喝一杯。”他对林默说。
林默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刀。
陈谦亲自为他斟满一杯,也为自己,斟满一杯。
“知道吗,”陈谦抿了一口酒,看着院子里那棵早己掉光了叶子的枯树,缓缓开口,“陛下,给我的密旨里,写了八个字。”
林默看着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这八个字,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君威。它意味着,皇帝,给了陈谦,在这北境之地,生杀予夺,临机专断之权!
“陛下,信我。”陈谦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他知道,我陈谦这把刀,永远,只会对着大夏的敌人。绝不会,指向他那张龙椅。”
“他要我,替他,将这早己烂透了的北境,彻底地,清洗一遍。”
“而你,”陈谦转过头,看着林默,“就是我手中,最快的那把,手术刀。”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奏折的抄本,递给了林默。
“这是,我刚递上去的,请功折。”
林默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在鹰愁涧一战中,所有立功将士的名字和功绩。居于首功的,正是他林默。
而在那份长长的阵亡名单后面,陈谦,用朱砂笔,写下了一行批注。
——“此战阵亡西十七名锐士营将士,皆为大夏忠魂。恳请陛下,追授其‘国之锐士’称号,牌位入上京忠烈祠,事迹载入国史,由史官亲笔立传。其家小,由我镇北新军,奉养终身!”
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那一行行朱砂字,只觉得,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没有请封什么虚无缥缈的爵位。
而是,为这些烂命一条的死士、囚犯、逃兵,请来了足以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荣耀!
让他们,从人人唾弃的罪人,变成了名垂青史的,大夏忠烈!
这比任何金银财宝,任何爵位封赏,都更重!也更难!
“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陛下,会准吗?”
“他会的。”陈谦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林默,你要记住。”他看着林默,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当兵,为的,不是某个人,也不是某个姓氏。我们为的,是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像你爹娘一样,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的,普通人。”
“封赏,荣耀,这些,都是给活人看的。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拥有更大权力,去保护更多的人……的手段。”
“在这大夏,想要获得这种权力,只有一条路。”
陈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军功封侯。”
“这条路,很难走。甚至,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你,怕吗?”
林默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那双坦荡得,仿佛能装下整片星空的眼睛。他心里的那点迷茫和动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哥在,怕什么。”
陈谦愣住了。随即,他那张冷漠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容。
“好!说得好!有哥在,你怕什么!”
……
当天,深夜。
侯将军的府邸,依旧是一片死寂。书房里,侯振像一头苍老了十岁的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陈谦,和那个拄着拐杖的少年,像两个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陈……陈谦!”侯振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朝廷二品大员!你敢动我?!”
陈谦没有理会他的咆哮。他只是,将一本账册,和一封信,轻轻地,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侯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那本账册,看着那封信上,那个属于燕国黑狼部小可汗的,私人火漆印记。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他“扑通”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陛下,心善。”陈谦的声音,很平静,“他说,边关战事吃紧,不宜,再生波澜。”
“所以,他给了你,两个选择。”陈谦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黑色的瓷瓶,放在了桌上。
“第一,喝了它。你会死得很体面。你的家人,你的宗族,依旧可以,保留他们所有的富贵和荣光。你,也依旧是那个,为国操劳,不幸‘病故’在任上的,忠臣。”
“第二……”陈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等上京张家的人,来替你收尸。不过,我猜,他们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你,和你的家人。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侯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看着那个小小的瓷瓶,又看了看陈谦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脸。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我……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漏风的鼓。
“很好。”陈-谦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带着林默,朝着门口走去。
“陈谦!”身后,传来了侯振那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充满了怨毒的嘶吼,“你,不得好死!”
陈谦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
“或许吧。”他只是,留下了一句,轻得,像叹息般的话。
“但,总好过,像你一样……”
“……不得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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