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气，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卷起窗帘一角，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沈行云翻了个身，眉头无意识地蹙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透着一股冰凉的湿意。
他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间高中时的KTV包厢，烟雾缭绕，震耳欲聋的音乐鼓得人耳膜发疼。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杯没开封的矿泉水，看着不远处被一群人围着灌酒的莘野。
莘野那天穿了件白色的连帽衫，是沈行云攒了半个月零花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可此刻那白色被酒渍染得斑驳，他仰着头灌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沈行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行云，过来一起喝啊！”有人喊他。
沈行云摇摇头，把矿泉水往怀里缩了缩。他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更不喜欢看莘野被人灌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可他不敢说，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跟着莘野的脚步，看他喜欢的球赛，听他爱听的歌，连报同一个兴趣班，都是因为莘野说“两个人一起才好玩”。
“别理他，沈行云就是个跟屁虫，离了莘野活不了。”有人低声笑。
沈行云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攥紧了矿泉水瓶，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他想反驳，却张不开嘴。他确实是跟屁虫，从幼儿园第一次见到那个会把摔倒的他扶起来，还分给自己半块橡皮的小男孩开始，他就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走了整整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莘野终于摆脱了那群人。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沈行云面前，身上的酒气浓得呛人。他低头看着沈行云，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模糊。
“走，跟我出去。”莘野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疼。
沈行云被他拉着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去哪啊？外面冷。”
“你管我。”莘野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耐烦，却没松开他的手。
KTV外面是条僻静的小巷，路灯坏了一盏，光线忽明忽暗。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来，沈行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刚想说话，手腕突然被莘野用力一拽，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里。
“莘野？”沈行云愣住了，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别动。”莘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上，带着点烫人的温度，“沈行云，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沈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喜欢莘野，这件事他藏了整整三年，从初二那年看到莘野在篮球场上投进绝杀球，被一群人围着欢呼，阳光洒在他汗湿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
可他不敢说。他怕莘野觉得恶心，怕他们十几年的交情，会因为这三个字彻底毁掉。
“你说话啊！”莘野又问了一遍，手扣在他腰上的力道更紧了，“他们都说……说我们俩不对劲，说你看我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
沈行云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委屈。他用力推莘野，却推不动。“你喝醉了，莘野，我们回去吧。”
“我没醉！”莘野猛地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亮得有些吓人。“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行云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看着莘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藏了很久的情愫，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
话音刚落，他的下巴突然被莘野捏住了。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吻，狠狠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带着点惩罚的意味，牙齿磕得他嘴唇生疼。沈行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挣扎，可莘野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莘野终于松开了他。他喘着气，额头抵着沈行云的，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得让沈行云看不懂。“沈行云，你看，我们这样……是不是很恶心？”
沈行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推开莘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莘野，你混蛋。”他哽咽着说。
莘野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沈行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冷，吹得他骨头缝里都疼。还有莘野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第二天，他没去学校。中午的时候，他的手机被打爆了。班级群里的消息刷了屏，有人发了张模糊的照片，是昨晚小巷里的场景，虽然看不清脸，但熟悉他们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沈行云和莘野。
“我就说他们俩不对劲吧，果然是同性恋。”
“沈行云也太恶心了，居然勾引莘野。”
“莘野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跟他搞在一起？肯定是沈行云强迫他的。”
恶毒的揣测像潮水一样涌来，沈行云把手机扔在地上，用被子蒙住头，可那些声音还是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
下午，妈妈敲开了他的房门。她的眼睛红肿着，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皱的纸巾。“行云，我们……我们搬家吧，去别的城市读书。”
沈行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妈妈是为了他好。在那个小城里，他们己经待不下去了。
离开的前一天，沈行云去了他们常去的那个篮球场。莘野就坐在他们以前经常坐的那个看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篮球，却没拍。
沈行云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他没去问莘野为什么要那样做，也没去问他那些话是不是真心的。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缝不上了。
“莘野……你混蛋……”
沈行云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他喘着气，伸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冰凉的汗水。
又是这个梦。
自从高中那件事之后，这个梦就像跗骨之蛆，时不时就会钻进他的梦里，把那些早己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我的高冷室友他不一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沈行云坐起身，靠在床头，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宿舍里很静，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对。
沈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好像……听到了另一个呼吸声。
很轻，很匀，就在他的床边。
沈行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床边的方向。
月光恰好落在那里，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涂言就站在他的床边，背对着窗户，身形被月光拉得很长。他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袖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他的眼睛睁着，正静静地看着沈行云，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好像能穿透一切，首首射进沈行云的心里。
沈行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猛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上。“涂……涂言？你怎么在这？”
涂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像平时那样冰冷，也不像之前偶尔流露出的好奇，里面似乎藏着些别的东西，沈行云看不懂，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行云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他不知道涂言站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在梦里的呓语。
涂言还是没说话。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沈行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清冷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泥土味——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做噩梦了？”涂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地落在沈行云的耳朵里。
沈行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的一角。“没……没有，就是睡得不太好。”
他不想让涂言知道自己的过去，更不想让他知道那个让自己不堪回首的梦。尤其是在经历了前几天的事情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和涂言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一旦戳破，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涂言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刚回来。”涂言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到你在说话。”
沈行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听到了。
“我……”沈行云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告诉涂言，自己梦到了高中时的竹马，还因为一个吻被全校人指指点点吧？
宿舍里又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风声似乎大了些，吹动着窗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沈行云能感觉到涂言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想起前几天在后山看到的那一幕，想起那条冰冷的巨蟒，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和涂言，一个藏着不堪回首的过去，一个藏着非人的秘密，这样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却偏偏成了室友，还被卷入了这样一场诡异的纠葛里。
“你……”沈行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每次……消失的时候，都去了哪里？”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该问的，这是涂言的秘密，他没有资格窥探。
涂言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沈行云。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瞳孔显得格外黑，黑得有些不真实。“你想知道？”
沈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涂言的眼睛，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此刻似乎藏着些别的东西，像是期待，又像是警惕。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想，我就是……随便问问。”
涂言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是熄灭的火焰。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往自己的床铺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夜行的猫。
沈行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他刚才为什么要摇头？他明明那么想知道答案。
涂言走到床边，却没有坐下。他背对着沈行云，站了很久，久到沈行云以为他己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沈行云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没什么能一首困住你。”
沈行云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涂言的背影。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的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叹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他吗？
沈行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他看着涂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室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近。
或许，他们都是被困在过去里的人。只是他被困在人的流言蜚语里，而涂言，被困在非人的秘密里。
“涂言。”沈行云轻声喊他。
涂言没有回头。
“谢谢你。”沈行云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暖意。
涂言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坐回了床上，背对着沈行云，没再说话。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沈行云靠在床头，看着涂言的背影，心里的那些恐惧和不安，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不知道涂言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自己的处境。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涂言之间的某些东西，己经悄悄改变了。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沈行云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很安静，很温暖，像有人在他身边，为他撑起了一片没有风雨的天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之后，涂言慢慢转过身，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而温柔的光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红痕，是今天在后山疗伤时，不小心被岩石划伤的。
他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存在，这辈子都只会是孤身一人。可沈行云的出现，像一道意外的光，照进了他数百年孤寂的生命里。
只是，这道光，会不会最终也会因为他的秘密，而彻底熄灭？
涂言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重新躺好。黑暗中，他的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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