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苏晚的声音破碎而冰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看着韩野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和虚伪。
韩野向她走近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痞笑微微一僵，那双总是灼热明亮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惊讶，懊恼，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东西所覆盖。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歪着头打量她，嘴角慢慢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弧度：“我是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韩野啊，小凤凰，睡糊涂了？”
他试图用惯常的玩笑蒙混过去，但语气里那一丝极细微的紧绷，却没能逃过苏晚此刻高度敏感的神经。
“我听到你了。”苏晚的声音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冰冷，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打电话……‘先生’。”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空气瞬间凝固。
韩野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苏晚，眼神一点点沉下来，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伪装，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那种眼神，苏晚从未在他身上见过，冰冷，审视，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辩解都更让苏晚感到绝望。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而空洞，“演戏好玩吗？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挣扎，很有趣？”
韩野终于动了。他缓缓向她走来，步伐沉稳，不再是那种跳脱张扬的姿态，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听到多少？”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再次抵上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够多了。”她咬牙，“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为了‘东西’……”
韩野在她面前站定，距离极近。他伸出手，似乎想像之前那样碰碰她的脸，但苏晚猛地偏头躲开，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抗拒。
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放下。
“东西很重要。”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再是那个狂野不羁的赛车手，而是某个冷静、甚至冷酷的执行者，“但你没听懂重点。‘先生’要的是你安全。”
“安全？”苏晚几乎要笑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把我当成棋子，利用我，监视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安全’？厉战霆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韩野的目光落在她脖颈那淡淡的青紫痕迹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不会真的伤你性命，而厉战霆……和他背后那些人，会。”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入苏晚混乱的脑海。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韩野俯下身，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墙壁上，将她困在他的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没有‘先生’的安排，你觉得我能那么巧赶到救你？没有‘先生’的默许，你觉得厉战霆会那么容易让我把你带走？苏晚，动动脑子！你早就被人盯死了，像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先生’是在保你的命！”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苏晚的认知！所以那场看似巧合的救援，甚至是厉战霆最后的放手，都可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戏中戏？！
那个神秘的“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要保她，为什么又要用这种操控和欺骗的方式？
“保我的命？然后呢？像厉战霆一样把我关起来？还是像你这样，骗我，监视我？”
苏晚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你们到底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个玉璜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玉璜？”韩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似乎对这个词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他立刻掩饰过去，语气依旧冷静，“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你只需要知道，听话，配合，你才能活下去，才有可能拿回你想要的一切。”
又是这种说辞！和厉战霆如出一辙！
“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保护！”苏晚猛地推开他，虽然力道微不足道，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决绝，“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然后放我走！”
她摊开手心，那枚微小的存储卡赫然在目！她之前一首死死攥着，甚至忘了隐藏！
韩野的目光落在存储卡上，眼神微微一凝，却没有动手去抢。“这就是你从拍卖会服务生那里拿到的东西？”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连这个都知道？！所以那个服务生果然也是“先生”的人？！那场刺杀……难道……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韩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没错，是我们的人。不然，你以为谁能在那位霆爷的眼皮子底下把东西递给你？又凭什么能提前知道有刺杀？”
他承认了！一切都串了起来！
那个一次次警告她、帮助她的人，和眼前这个欺骗她、监视她的人，竟然同属于那个神秘的“先生”！
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愤怒和无力感席卷了苏晚！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所有的挣扎和自以为是的发现，都在别人的剧本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她喃喃道，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因为这是最有效的方式。”韩野的声音冷酷而现实，“让你保持适当的恐惧和警惕，你才会更依赖‘安排’，才会更容易被引导。同时也让对手摸不清虚实，互相猜忌。”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距离感：“把东西给我。它在你手里太危险，厉战霆和厉钧的人都在疯了似的找它。‘先生’会妥善利用它，达成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苏晚抬起眼，眼中满是讽刺，“是你们的目的吧？”
“我们的目的暂时一致。”韩野不容置疑地说道，“扳倒顾家，打击林家，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苏晚死死咬着唇。是的，这是她想要的。但以这种控、被利用的方式？
而且，她隐隐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先生”的目标，恐怕远不止于此。
她看着韩野伸出的手，又看看手心里的存储卡。交出它，就等于彻底将自己交给了那个看不见的“先生”，再无自主的可能。
不交……她又能怎么办？独自面对厉战霆、厉钧乃至更多未知的敌人？她有能力保护这份证据吗？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犹豫不决之际——
厂房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而且不止一辆！声音迅速逼近，最终停在了厂区外面！
紧接着是扩音器传来的喊话声：“里面的人注意！我们是警察！接到报警，怀疑这里与一桩恶性伤人案有关！请立刻开门配合调查！”
警察？！怎么会？！
苏晚和韩野的脸色同时一变！
韩野猛地皱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低声咒骂：“操！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立刻看向苏晚，眼神复杂难辨，“是你？”
“不是我！”苏晚立刻否认，她同样震惊不己。
警察的突然到来，完全打乱了现场的节奏！这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立刻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外面的喊话声更加严厉。
韩野眼神飞快闪烁，似乎在急速权衡利弊。他看了一眼苏晚手中的存储卡，又看了一眼大门方向。
突然，他猛地做出决定！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存储卡也脱手掉在地上！
但他看都没看那存储卡，而是拉着她急速冲向厂房深处！
“你干什么？！东西！”苏晚惊呼挣扎。
“别管了！先离开这里！”韩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警察来得太蹊跷！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他拉着她，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种机器和集装箱之间，最终来到一面看起来满是涂鸦的墙壁前。
他在某处按了一下，墙壁竟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通道！一股潮湿阴冷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又是密道！这些人都喜欢挖地道吗？！
“进去！”韩野将她推了进去，自己紧随而入，墙壁在身后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和警告声。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一点微弱的光源。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
“走！”韩野打开手机照明，拉着苏晚在狭窄湿滑的通道里快速前行。他的手掌依旧滚烫有力，但此刻苏晚只觉得冰冷刺骨。
这个前一刻还在欺骗她、试图拿走她筹码的男人，此刻却又成了她唯一的逃生向导。这种极端矛盾的情形让她感到无比的荒谬和混乱。
不知道在黑暗曲折的通道里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出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铁通风口，外面传来城市模糊的喧嚣。
韩野率先爬出去，警惕地观察了一下西周，然后将苏晚拉了上来。
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后巷，天色己经蒙蒙亮。
两人都显得有些狼狈，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惊魂稍定，苏晚立刻甩开韩野的手，退后几步，眼神冰冷警惕地看着他：“现在呢？韩少？或者……我该叫你什么？‘先生’的又一条忠犬？”
韩野看着她，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也没有了刚才通道里的凝重，反而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苏晚，如果我说……我有我的不得己，你信吗？”
苏晚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和嘲讽。
韩野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好吧，就知道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起来，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听着，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必须跟我走。警察突然出现绝不是意外，我们得立刻离开海城。”
“离开海城？”苏晚一怔，“去哪里？”
“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韩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先生’要见你。”
‘先生’要见你！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晚心上！
那个一首隐藏在幕后，操控着一切，甚至连厉战霆、韩野这样的人都能驱使的神秘存在……终于要亲自露面了吗？
是最终的审判，还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韩野，又想到那个即将见到的、掌控她命运的“先生”，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还有选择吗？
似乎没有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肮脏的后巷，却照不进前方更加叵测的迷途。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可怕，“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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