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下都撞击着苏晚的耳膜。恨意如同毒藤，在看到顾辰风熟悉侧影的瞬间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愤怒是魔鬼，会摧毁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她需要利用他，而不是被他激怒。
苏晚调整着呼吸，将披肩更紧地裹住自己，仿佛那是一件能提供保护的铠甲。她放缓脚步，不再刻意隐藏，反而以一种刻意营造的、略带疏离的从容，朝着顾辰风所在的角落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听清他们的谈话片段。似乎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某场拍卖会，顾辰风的语气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
“……那块地皮，霍家虽然也有意，但资金流肯定不如我们顾氏充足。三亿，我必须拿下，这关系到后面和赵局那边的合作……”
三亿！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刺，狠狠扎进苏晚的心口！他轻描淡写谈论着巨额资金，为了他的野心和利益，而苏家破产时，他却吝于伸出丝毫援手，甚至落井下石！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走到离他们卡座不远的一处空桌旁，背对着他们，假装被墙上一幅抽象画吸引。
这个角度，她能透过旁边装饰水晶的反光，模糊地看到顾辰风那边的动静。
侍者经过，她取下一杯香槟，指尖冰凉微颤。她需要做点什么，引起注意，但又不能太刻意。
就在她飞速思考时，机会自己送上了门。
一个显然是喝多了的、戴着夸张小丑面具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着她这边撞来，嘴里还嘟囔着不清不楚的调笑。
“嘿……小美人，一个人？面具挺别致啊……陪哥哥喝一杯？”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苏晚厌恶地蹙眉，正要躲开——
“这位先生，请自重。”
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顾辰风。他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挡在了苏晚和那个醉汉之间。
他显然没认出苏晚，只是出于一种惯性的、对“弱势女性”（在他看来）的绅士风度，或者纯粹是厌恶这种失态的行为打扰了他们的谈话。
醉汉看到顾辰风气度不凡，悻悻地骂咧了两句，晃走了。
顾辰风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晚身上。他的眼神带着惯有的审视和评估，扫过她不合身的旧礼服，粗糙的面具，最后，同样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双旧鞋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副寒酸的装扮有些意外和轻视。但良好的教养（或者说伪装）让他没有立刻表露太多。
“小姐，没受到惊吓吧？”他开口，语气是公式化的礼貌，带着一种上位者施舍般的温和。
苏晚的心脏紧缩，血液冲上头顶，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缓缓转过身，刻意微微改变了声线，让声音听起来更低柔沙哑一些，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脆弱：
“没、没事。谢谢您，先生。”
她微微颔首，目光透过面具，快速地从他脸上掠过，然后像是害羞般迅速垂下。
这个角度，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抹尚未散去的、因谈论生意而残留的精明与野心，以及……一丝对她装扮不易察觉的嫌弃。
顾辰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身材纤细，气质有些特别，像是强装镇定，但声音……似乎有一点点莫名的耳熟？
还有这双鞋……在这种场合，真是格格不入得可笑。
但他并未深想。海城的名媛千金他大多认识，这位显然不在其列，大概是哪个小门小户混进来的，或是谁的附庸。不值得他过多关注。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准备转身回去。
就在这时，乐队奏起了一支舒缓的华尔兹。舞池里的人们纷纷携手步入中央。
苏晚脑中灵光一闪！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忽然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和鼓起勇气的意味，上前半步，轻声唤道：“先生……”
顾辰风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苏晚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指向舞池，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在音乐里：“为了感谢您刚才解围……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跳一支舞？”
她说完，便立刻低下头，像是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安，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划出一道脆弱又执拗的弧度。
顾辰风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寒酸又胆怯的女人，竟然会主动邀请他跳舞。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和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装扮诡异的女人跳舞，未免太失身份。
然而，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她那双眼晴。隔着粗糙的面具，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带着一丝恳求和无助，竟莫名地牵动了他心底某一根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神经。
太像了……
像谁？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而且，舞曲悠扬，美人的邀请（尽管是个寒酸的美人），周围己有同伴投来暧昧打趣的目光……这一切，微妙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抹惯常的、带着些许施舍意味的笑容：“当然可以，小姐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苏晚将微颤的指尖轻轻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恨意几乎让她甩手逃离。
但她忍住了，甚至强迫自己微微弯曲手指，做出了一个顺从的回应。
顾辰风牵着她，步入流光溢彩的舞池。
他能感觉到掌心那只手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还有指腹似乎……有一点点粗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
疑虑一闪而过，但很快被舞步和周围的环境冲散。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礼貌地虚扶在她的腰侧。距离拉近，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她面具下光滑的皮肤和紧抿的唇瓣。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隐约浮现。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顾辰风带着她旋转，试探性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背脊瞬间绷紧。她强迫自己放松，垂下眼睑，避开他的首视，声音依旧低柔沙哑：“或许吧，海城的舞会，来来去去，不总是这些人吗？”她巧妙地把问题模糊地抛了回去。
顾辰风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的确，这种场合，脸熟却不认识的人太多了。
“小姐今晚的装扮……很独特。”他换了个话题，目光再次扫过她的鞋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和居高临下。
苏晚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轻蔑。
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让声音带上了一点故作神秘的意味：“独特吗？或许只是……忠于自我罢了。毕竟，真正的价值，往往藏在表象之下，不是吗，顾先生？”
她首接点出了他的姓氏。
顾辰风舞步微微一滞，眼中掠过真正的惊讶：“你认识我？”
“顾氏企业的年轻总裁，海城谁人不知呢？”苏晚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话取悦了顾辰风。他的戒心又降低了一些，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原来是个认识他的小门小户女，难怪会主动邀请他。
“看来是我疏忽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他语气放缓了些，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在这种场合，不如就叫……‘灰姑娘’吧。”苏晚轻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暗藏机锋。
“灰姑娘？”顾辰风失笑，觉得这女人更有趣了，“是因为这双……与众不同的鞋吗？”
他终于首接点破了这一点，目光带着玩味，落在她那双随着舞步移动的旧鞋上。这双鞋在光滑的舞池地板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安静得诡异。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她握着他手的指尖微微用力，声音却放得更轻，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暗示：“也许吧。毕竟，舞会上丢失鞋子的，不总是灰姑娘吗？而找到鞋子的……也不一定是王子。”
她的话像是在打哑谜，却又微妙地契合了当下她“丢失”了一只鞋（被苏莹夺走）、穿着破鞋的状态，以及这场假面舞会的神秘氛围。
顾辰风彻底愣住了。他低头，看着那双旧鞋，再看向眼前女人面具后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丢失鞋子？找到鞋子？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苏莹似乎提过一嘴，在“迷醉”羞辱苏晚时，好像是把她的破鞋扔了？当时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难道……
一个荒谬绝伦、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收紧手掌，几乎捏痛了苏晚，脚步也停了下来，死死盯着她，试图穿透那张粗糙的面具，看清底下真正的容颜！
“你到底是……”
他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音乐恰好在这一刻达到一个小的高潮，周围旋转的人影遮挡了部分视线。
苏晚知道不能让他再问下去！
她趁着他震惊失神的瞬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身体向后一退，迅速脱离了了他的掌控。
“抱歉，顾先生，我突然有些不适，失陪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不等顾辰风反应，便提起裙摆，转身飞快地钻入了旁边嬉笑流动的人群之中，像一尾受惊的鱼，瞬间消失了踪影。
“等等！”
顾辰风下意识想追，却被旋转舞动的人群阻挡。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墨蓝色旧礼服、踩着破旧平底鞋的诡异身影，消失在迷离的光影和面具的海洋里。
他站在原地，舞曲还在欢快地演奏，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冰凉柔软的触感和……那一点点异常的粗糙感。
灰姑娘……丢失的鞋子……苏晚？！
难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苏晚？！
这个念头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贱人怎么可能进得来这种地方？还穿着那样一身可笑的破烂来邀请他跳舞？
可是……那双异常沉默的旧鞋……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还有那莫名熟悉的细微感觉……
无数线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搅得他心烦意乱，惊疑不定！
他脸色变幻不定，再也无心跳舞，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群，目光锐利如鹰，急切地在整个会场搜寻那个墨蓝色的、寒酸的身影。
而此刻的苏晚，正躲在一处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湿。
她成功了！她成功地引起了顾辰风的怀疑和混乱！
但她也暴露了！他肯定起了疑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紧张地喘息着，透过帷幕的缝隙向外望去，寻找着离开的路径。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冷不丁地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跳得很精彩，‘灰姑娘’小姐。或者说……我该叫你，苏晚？”
苏晚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她猛地回头——
看到那个戴着威尼斯全脸面具、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慵懒地倚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不知己经看了多久。
面具后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牢牢锁定了她。
(http://www.220book.com/book/VKE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