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觉得自己大概是加班加死了。
他最后残存的记忆，是在凌晨三点，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映着他那张发绿的脸，键盘敲得噼啪乱响，心脏在胸腔里擂起了鼓，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没有传说中的走马灯，也没有牛头马面，更没有仙乐飘飘的飞升通道。
只有一股子极其熟悉的、带着点消毒水混合下水道返味的空气，猛地灌进了肺里，呛得他一阵咳嗽。
意识回笼的瞬间，屁股底下就传来冰凉的触感。林闲茫然地眨了眨眼，视野从模糊逐渐到清晰。
熟悉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廉价塑料浴帘。
熟悉的、边缘有些发黄开裂的马赛克瓷砖墙壁。
熟悉的、头顶那盏接触不良偶尔闪烁的节能灯。
以及……屁股底下，那更加熟悉的、陪伴他无数个深夜与清晨的——抽水马桶。
“我……是在家里？还在厕所里？”
林闲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睡衣睡裤，脚上还趿拉着人字拖，脑子乱得像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
不对啊，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是在公司那能把人榨干的工位上倒下的。灵魂出窍了？还是……猝死后穿越了？可穿哪儿不好，怎么穿回自家的马桶上？这他娘的算哪门子的福利？
他下意识地想按冲水键，手指戳了戳那个塑料按钮。
却纹丝不动。
再戳。
依旧没有反应。
“啧，又坏了。”林闲咕哝了一声，这破小区的老马桶，三天两头的罢工。
他习惯性地提起裤子，系好裤腰带，琢磨着是找物业老王头投诉，还是自己下楼买个扳手亲自捣鼓捣鼓。
就在他弯腰研究那罢工的冲水键，琢磨着是不是水箱浮球卡住了的时候——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右侧炸开了！
不是打雷，也不是煤气爆炸。
那声音带着一种撕裂空间的锐利感，仿佛最坚硬的玻璃被巨力瞬间碾碎成齑粉。
伴随着巨响，一股子沛然莫御的恐怖气浪狠狠地撞了过来！
林闲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给怼了一下，“砰”地一声，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
剧痛袭来，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烟尘，混合着一种从未闻过的、清冽又带着压迫感的奇异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卫生间。
林闲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挣扎着睁开被迷住的双眼，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了让他大脑彻底宕机的一幕。
他那面还算结实的、贴着小广告的卫生间外墙……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大窟窿。
窟窿的外面，不再是熟悉的、晾着邻居花裤衩的老旧小区美丽风景。
是光。
璀璨得近乎刺目的光，流淌在如碧玉般澄澈的天空中。
几缕如烟似雾的七彩云霞，懒洋洋地浮在极高处。
空气干净得有些不像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吸进去的根本就不是空气，而是液态的薄荷。
远处，隐约可见连绵起伏、首插云霄的奇峰峻岭，轮廓在流动的灵雾中若隐若现。
仙……仙界？
林闲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词，就被窟窿外更近处的东西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窟窿的边缘，破碎的砖石还在簌簌掉落。
窟窿外，凌空悬浮着密密麻麻的身影。
清一色的银亮甲胄，在奇异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寒芒，甲片覆盖着全身，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睛。
他们手持着造型古朴、却散发着令人心悸锋锐气息的长戟，戟尖寒光流转，森然列阵。
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煞气，混合着冰冷的杀意，从他们的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林闲周身的空气，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在这些杀气腾腾的仙兵仙将之前，则悬浮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让林闲这种见惯了网络美女P图怪的社畜，都瞬间失了语、心跳也漏跳了半拍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流云般的素白宫装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几缕青丝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欺霜赛雪，清冷得不似凡尘中的人。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秋水，鼻梁挺首，唇色则是极淡的樱粉。
她的美，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带着神性光辉的极致，但此刻，这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上，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冷漠。
最让林闲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她手中的那柄剑。
剑身狭长，通体流转着一种内敛却极度危险的青色光晕，仿佛里面蕴藏着一整片冻结的星河。
剑尖儿，正隔着那个大窟窿，遥遥地、精准无比地，指向他——林闲，一个穿着睡衣睡裤、刚在马桶上提好裤子的男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只剩下林闲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咚咚声。
窟窿外，是那些肃杀的仙兵，是清冷绝艳却杀机凛然的女帝。
窟窿内，是散落一地的廉价洗发水瓶，是歪倒的塑料垃圾桶，是马桶水箱盖被震开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零件，还有……林闲这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女帝，或者说，林闲本能地觉得能统御如此阵仗的，绝对就是女帝级别的存在。
她秋水般的寒眸，冷冷地扫过这狭小、破败、充满凡俗生活气息的空间，目光最终定格在林闲的身上，带着审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那目光如有实质，刺得林闲一个激灵。
社畜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缓解一下自己快被冻僵的尴尬。
大脑在极度的紧张下，处理着眼前荒诞绝伦的信息碎片：自家厕所墙被轰了，外面是神仙（？）在打仗（？），领头的是个漂亮得吓人的女大佬，还拿剑指着自己……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了那个罢工的冲水键上。
嘴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己经遵循了最熟悉的生活逻辑，脱口而出：
“陛……陛下？”林闲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他指了指马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十足社畜讨好意味的干笑，“那啥……通下水道的活儿，您这儿有人能接吗？我这冲水键……它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窟窿外，肃杀如林的仙兵仙将队列，整齐划一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几副冰冷面具下的眼神，似乎有刹那的茫然和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天书。
悬浮在前的白衣女帝，那清冷如冰封湖面的绝美脸庞上，万年不变的冷漠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小缝隙。
她握着那柄仿佛能冻结星辰的仙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那么一下下。
秋水寒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林闲那张写满“无辜、尴尬、还有点社畜式卑微”的脸，以及他手指的方向——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甚至还有些污渍的抽水马桶。
空气，更加冷了。一种名为荒诞的死寂，慢慢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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