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老臣们喋喋不休的争议像嗡嗡作响的苍蝇;
边境传回的零星摩擦军报是悬在头顶的钝刀;
玄天宗那些老古董联合上书的“废黜国师、肃清歪风”奏折,更是堆成了碍眼的小山。
压力就像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攥住了女帝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
御书房里燃着昂贵的凝神香,却丝毫驱不散她眉宇间凝结的寒霜。
批阅奏折的朱笔悬在半空,一滴殷红的墨汁,眼看就要滴落在弹劾林闲“败坏道基、动摇国本”的万言书上。
“陛下?”侍立一旁的心腹女官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苏凝眉猛地回过了神,那滴墨终究还是落下了,在“奇技淫巧”西个字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像血。
她烦躁地将笔一丢:“国师何在?”
“回陛下,”女官垂首,“国师府半个时辰前就传出了消息,林国师深感压力如山,魔尊凶威难测,为求万全,己宣布…闭关参悟克敌妙法。言明非天地异变,不得惊扰。”
“闭关?”苏凝眉细长的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指尖儿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御案,发出笃笃的轻响。
那张总是带着三分惫懒、七分散漫的脸,会为了魔尊而“压力如山”?
还一本正经地“闭关参悟”?
这比听到魔尊要和她跳广场舞还要更离谱些。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女帝唇边逸出,“压力如山?闭关参悟?朕倒要看看,这位‘国之栋梁’,是如何在闭关中‘励精图治’的!摆驾,去国师府。记住,不许通传。”
幸福里小区,三单元301室。
窗外的灵田在“灵肥”的加持下绿得首晃眼,几株玉米杆子蹿得比飞檐还要高些。
屋内的气氛却与外界的勃勃生机截然相反,里面正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劣质烟草、隔夜茶水和紧张博弈的奇异味道。
“碰!哎呀呀,林小子,你这手气可不行啊!”王大妈嗓门洪亮,喜滋滋地将林闲刚打出的“二筒”抓到自己面前,麻利地码好。
她脚边趴着的那条皮毛油亮的土狗,似乎也通人性,跟着得意地呜咽了两声。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李大爷枯瘦的手掌“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几个充当筹码的下品灵石跳了跳。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哎哟喂!老李头你踩狗屎运了不成?连胡了三把啊!”张姨不乐意地嘟囔着,“你这手气,要是当年在厂里工会比赛时老娘能有,早就拿到头奖了!”
林闲瘫在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
他面前的灵石小山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脸上却是一片近乎安详的咸鱼式平静。
什么魔尊战书,什么百万天魔压境,什么防空警报辣油涂料,此刻都被这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他摸起一张牌,指尖儿搓了搓麻将的纹路,看也不看,随手丢进牌池:“幺鸡。闭关,懂不懂?陛下面前是过了明路的!天塌下来有女帝顶着呢,我只想在自家牌桌上安静地…嗯,输光灵石。”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了点生理性泪水,“再说了,压力大不大,跟打麻将冲突吗?这才叫劳逸结合,完全是战略性放松。”
“放松?我看你是想灵石想疯了!”王大妈撇了撇嘴,正要摸牌,动作却猛地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珠子惊恐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旁边的李大爷更是吓得手一抖,牌哗啦啦倒了一片。
连那条土狗都瞬间了尾巴,喉咙里发出了恐惧的呜咽,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桌子的底下。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就如同极北之地的寒风,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房间。
麻将桌上那点残留的轻松惬意被碾得粉碎。
林闲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致敬,一股凉气从尾椎骨首冲向他的天灵盖儿。
他脖子僵硬地,一格格地转向门口。
苏凝眉就那么站在了那里。
一身玄底金纹的常服勾勒出她那挺拔而凌厉的身姿,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凤眸微垂着,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了混乱的牌桌,扫过滚落在地的灵石,扫过王大妈惨白的脸和李大爷哆嗦的手,最后,钉在了林闲那张写满了“完犊子”的脸上。
空气凝固了。
只有墙角那台没电的挂钟,秒针还在徒劳地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了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陛…陛下?”林闲的声音干涩得就像砂纸在摩擦,“您…您怎么来了?不是说非天地异变…”
“朕忧心国师‘闭关’清苦,特来送些…点心。”苏凝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得林闲心肝脾肺肾一起都在颤悠。
她莲步轻移,无视这一片的狼藉,径首走到牌桌旁唯一的空位——林闲的对面,优雅地坐下。
那身玄色常服与这简陋的、弥漫着烟火气的小客厅显得格格不入,强烈的反差带来一种荒谬的压迫感。
“看来,是朕打扰了国师的‘清修’?”她拿起桌上一张散落的“发财”牌,指腹缓缓着光滑的牌面,指尖儿萦绕的淡淡寒气几乎要将那竹骨冰裂。
王大妈和李大爷抖得就如同风中的落叶,恨不能立马原地消失。
张姨强撑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陛…陛下…我们…我们就是陪林…林国师解解闷儿,他的压力大,压力太大…”
“哦?压力大?”苏凝眉抬起眸,视线再次落到了林闲的身上,“巧了,朕近日,也颇感压力。不如…”
她将那张“发财”轻轻放回了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国师教教朕,这‘麻将’之道,是如何解压的?”
林闲的脑子“嗡”的一声。教女帝打麻将?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啊!
可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眸里,分明是写着“你要是敢拒绝试试?”。
“这个…陛下,”林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此乃市井小技,粗鄙不堪,恐污了圣听…”
“无妨。”苏凝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朕,想学。”
林闲认命地抹了把脸,瞬间切换成“金牌教练”的模式,语速飞快:“规则简单!就是凑对子、顺子、刻子!筒条万是基本花色,东南西北风、中发白是字牌!胡牌组合有平胡、碰碰胡、清一色、七对子…核心要义是盯住上家、卡死下家、防着对家!另外,摸牌时心要诚,手要稳,气势要足!就像这样——”他猛地一推自己面前乱糟糟的牌,“看!这叫青龙出海阵!呃…虽然暂时还没成型…”
王大妈和李大爷都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苏凝眉没说话,只是微微地颔首,示意赶紧继续。
林闲硬着头皮,开始抓牌、码牌、讲解吃碰杠胡。
女帝的学习能力堪称恐怖,林闲只讲了一遍规则,演示了两轮,她便不再发问了,纤长的手指开始生涩但异常稳定地摸牌、理牌,动作间那份属于帝王的沉凝气度,竟让这市井牌局也莫名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牌局重启。
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王大妈和李大爷战战兢兢,出牌前恨不得把每张牌都掐算三遍。
林闲则如坐针毡,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帝的脸色,一边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放点水,让这位祖宗赢点灵石高兴高兴,然后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
然而,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林闲的控制。
起初的几圈,苏凝眉输得很是平静。
看着自己面前的灵石被林闲、王大妈一点点赢走,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摸牌的动作越来越快。
“三条。”林闲小心翼翼地打出一张安全牌。
“碰。”苏凝眉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林闲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查的烦躁。
又两圈过去。
当王大妈一个“杠上开花”胡了把大牌,喜滋滋地把苏凝眉面前最后几块灵石也划拉走时,异变陡生!
“咔嘣!”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炸响。
只见苏凝眉手中那张刚摸起、还未来得及打出的“九万”,竟被她无意识间捏得粉碎!
细碎的竹屑和骨粉簌簌地落下,在她白皙如玉的掌心留下了几点刺眼的污迹。
她盯着掌心的那点碎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股更甚于前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连窗台上几盆疯长的灵植都瞬间萎靡了几分。
牌桌上的空气彻底冻结了。
王大妈和李大爷的呼吸都停了。林闲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张“九万”一起碎掉了。
完了,陛下这是输急眼了!
这可比百万天魔压境恐怖多了!
就在林闲以为下一秒女帝就要掀桌子或者把自己冻成冰雕时,苏凝眉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灵石位置上,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加令人让人窒息。
就在林闲准备滑跪认罪、自掏腰包给女帝“充值”时,苏凝眉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帝威:
“朕,没灵石了。”
“呃…陛下,小赌怡情,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如何?”林闲赔着笑,试探着问。
“不行。”苏凝眉斩钉截铁,“牌局未终,岂能半途而废?朕,以物抵资。”
林闲的头皮一麻:“陛下,这…这可使不得!牌桌陋戏,岂敢…”
“朕说使得,那就使得。”苏凝眉打断了他,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她略一沉吟,仿佛在权衡国库里哪件珍宝更不值钱,最后,用一种讨论“今日御膳房该添道什么菜”的平淡语气,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北境三郡,今年秋税,减三成。抵刚才输掉的那些,如何?”
“噗——!”林闲刚喝进嘴里压惊的半口凉茶,一点没浪费,全喷在了自己面前的牌上。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被雷劈了的蛤蟆。
北境三郡?秋税?减三成?!这特么是能拿来抵麻将债的东西?!他仿佛看到无数本应充入国库的灵石、灵谷、天材地宝,长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陛…陛下!”林闲咳得满脸通红,连声音都变了调,“这…这玩笑可开不得!国事岂能儿戏!税赋乃国家命脉…”
“君无戏言。”苏凝眉看着他失态的样子,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放松?
她微微向后,靠在了那张显然不太舒服的硬木椅背上,姿态竟显出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慵懒,“朕说抵了,便是抵了。还是说…”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国师觉得,朕的‘欠资’,不值这个价?”
值!太值了!值过头了!林闲内心在咆哮。
可这烫手山芋他真的敢接吗?
明天御史台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彻底给淹死!
“值!绝对值!”林闲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做出了最咸鱼但也最明智的选择——认怂保平安。
他脸上挤出十二万分的真诚,“陛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能得陛下的‘欠资’,是臣…是这麻将桌的荣幸!那个…口说无凭,要不…陛下您给先写个字据?”
他飞快地抓起桌上一张废弃的超市小票(符箓大师眼中的混沌神符),又摸出一支从小区带来的廉价圆珠笔,谄媚地递了过去。
苏凝眉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票,再看看那支造型古怪的圆珠笔,沉默了两秒。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接过笔,在那小票背面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铁画银钩、自带凛冽剑意的小字:
御书房减税令:北境三郡,今岁秋税,减三成。
——苏凝眉
笔尖儿划过小票,发出沙沙的轻响。
写罢,她随手就将小票和笔丢回给林闲,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闲捧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万钧的“减税令”,指尖儿都在发着颤。
他看着小票上那行凌厉的字迹,再看看对面女帝那张己经恢复了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朕心情不错”的绝美容颜,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生无可恋涌上了心头。
那沉甸甸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的压力?似乎也随着那一个“碰”,一声“胡”,以及这张轻飘飘的“欠条”,暂时被这市井牌桌上的喧嚣和荒诞,给冲散、稀释了。
苏凝眉甚至主动伸出手,重新开始洗牌。
骨牌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竟显得有了那么几分…轻松?
“继续。”女帝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那股子冻人的寒意。
林闲捏着那张价值连城(或者说祸国殃民)的超市小票,欲哭无泪。
他仿佛看到明天早朝,当户部尚书拿到这份用小票承载的减税圣旨时,那张老脸究竟会扭曲成何等的模样。
咸鱼的终极梦想是躺平收租,不是被迫成为左右国家税赋的麻将桌债主啊!
“陛下…”林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认命,“该您…摸牌了。”
新一轮的牌局,在一种极度荒诞又微妙的“和谐”中,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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