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带着山间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拂过露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在地面拉出两道长长的、交叠的影子。
李洋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壁。
陈燕燕那句“我相信你”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境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很少感受到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来自一个与他认知中“山下人心眼多”截然不同的人。
而此刻，她问起了师父。
那个他视若神明，却又背负着沉重过往的老人。
李洋沉默了。
月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陈燕燕屏住呼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气息的变化。
那份惯有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露出深藏的、带着痛楚的裂痕。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却又无法收回这个问题。
母亲的指控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也扎在她与李洋之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良久，李洋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陈燕燕，目光依旧投向远方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得如同穿过幽谷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短短几个字，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信念和深沉的痛楚。
陈燕燕的心猛地一揪。
李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过往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他终于侧过头，看向陈燕燕。
月光下，他的眼神不再是一贯的清澈平静，而是如同深潭，映着月华，也沉淀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二十年前……”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夜里，“鬼巫王为炼制一件至阴至邪的法器‘万魂幡’，需要以九百九十九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童男童女精魂为引。他选中了西南边陲一个与世隔绝、几乎全是这种生辰的古老村落。”
陈燕燕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
九百九十九个孩子！
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让她遍体生寒！
“师父那时……恰好在附近山中采一味灵药。”李洋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的遥远感：
“他察觉到了冲天的怨气和邪气，赶去时……己经晚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哑：
“整个村子……己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鬼巫王正在用邪法剥离那些无辜孩子的魂魄……”
陈燕燕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感和愤怒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更无法想象，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逍遥子，心中是何等的悲愤！
“师父怒极。”李洋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出手了。与鬼巫王在村中大战。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鬼巫王功法歹毒，又有邪器护身，师父虽道法高深，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师父拼着重伤，毁了鬼巫王即将炼成的‘万魂幡’核心，救下了最后十几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其中……就包括我。”
陈燕燕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李洋。
原来……他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
“鬼巫王被师父重创，法器被毁，功亏一篑，恨意滔天。他自知不敌，便以最后的力量，催动邪法，引爆了村中残存的怨气和尸毒……”
李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沉重：
“师父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幸存的孩子，强行以自身修为张开护体结界，硬抗了那毁灭性的冲击……”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
“结界……碎了。师父……也油尽灯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我们逃进了深山……然后……就倒下了。”
露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呜咽，仿佛在为那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哀鸣。
陈燕燕早己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逍遥子为何会“屠村”，明白了那所谓的“龙纹血玉”从何而来！
那根本不是掠夺，而是……在尸山血海中，在自身濒死之际，从仇敌手中夺回的、沾染着无数无辜者鲜血的遗物！
是那场惨剧唯一的、也是最残酷的见证！
“那……那块玉……”陈燕燕的声音哽咽。
李洋沉默了片刻，缓缓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取出衣物。
月光下，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温润羊脂白的玉佩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玉佩造型古朴，雕工却极其精湛，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神龙盘绕其上！
龙鳞清晰，龙爪遒劲，龙睛处镶嵌着两点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生命般流动的暗红，正是所谓的“龙纹血玉”。
此刻，这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和……悲凉。
“这就是那块玉。”李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它并非凡物，而是那个古老村落世代供奉的‘祖灵玉’，蕴含着纯净的信仰之力，是村落的守护之宝。鬼巫王屠存，也是为了夺取它，用以镇压‘万魂幡’的滔天怨气，使其威力倍增。”
他指尖轻轻拂过玉佩上那两点暗红的龙睛，眼神复杂：
“师父拼死夺回它，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不让它落入邪魔之手，成为助纣为虐的工具。也为了……给那些无辜的亡魂，留下一点念想。”
陈燕燕看着那块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光芒的玉佩，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悯。
原来如此！这哪里是什么沾满血腥的赃物？
这分明是逍遥子用生命守护下来的圣物！
是那段惨痛历史最沉重的见证！
她想起母亲对逍遥子咬牙切齿的诅咒，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那一丝动摇，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对不起……”陈燕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再次滑落：
“李洋……对不起……我们都误会了……我们都不知道……”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露台上，两人并肩而立，望着那轮象征着危机与决战即将到来的圆月。
山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角。
(http://www.220book.com/book/VM7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