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常务副市长的消息传来，祝贺的电话、短信几乎挤爆了刘青的手机。昔日那些观望的陈十一旧部，此刻道贺的热情空前高涨，言语间的恭维几乎要溢出屏幕。甚至一些之前只是“烧冷灶”的，现在也俨然以“自己人”和“引路人”自居，仿佛刘青的每一步晋升都离不开他们的“鼎力支持”。
刘青疲于应付，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警惕。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提拔，虽然有自己的实绩支撑，但背后那张由陈十一影响力无形织就的网，绝对起到了关键的助推作用，甚至可能是决定性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棵被过度施肥催熟的苗，表面上枝繁叶茂，根基却未必扎实。
果然，麻烦接踵而至。
他刚赴任不久，就有几位自称是“陈老部下”的商人，通过各种关系找上门来，希望在新市的建设项目上“分一杯羹”，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不会忘记刘市长的关照”。更有甚者，一位在北疆某实权部门任职、曾受过陈十一提携的干部，首接找到刘青，为其涉嫌违规的亲戚说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仿佛刘青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
“刘市长，你看，大家都是老书记身边的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嘛。我那个外甥的事，就是个小事，您跟下面打个招呼就行……”对方笑眯眯地说，递过来一支烟。
刘青面色平静地推开烟：“李处长，这件事有相关规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打了招呼，就是害了他，也是害了我自己。”
对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干笑两声：“刘市长真是……原则性强啊。好，好，就当我没说。”话虽如此，眼神里的不满和疏离却显而易见。
刘青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央，每一次挣扎，都会引来整张网的震动和反弹。他努力保持清白，却无法阻止别人借着他的名号、借着他背后那尊“神”的影子去谋取私利。他的每一次拒绝，都可能被解读为“忘恩负义”或“不通人情”，无形中树敌。
这些情况，或多或少，通过某些渠道，传到了远在京城的陈十一耳中。
陈十一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眉头紧锁。刘青的快速成长，他乐见其成。但这孩子成长的环境，却让他深感忧虑。北疆，是他的大本营，门生故吏遍布。这曾经是他推行政策、落实意志的保障，但现在，却可能成为扼杀一颗好苗子的温床。
他知道那些旧部的心思。有的真心以为这是在帮他“照顾”后人，有的则是借此机会巴结讨好，甚至捆绑利用。这种“呵护”，对于需要独立成长的刘青来说，无异于毒药。它会模糊掉刘青自身努力的价值，让他产生路径依赖，更会让他陷入复杂的人情漩涡和廉政风险之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十一喃喃自语。他欣赏刘青，正因为欣赏，才更不能让他毁在北疆这个“温柔乡”里。玉不琢，不成器。但这琢，不能是在一群唯恐其不碎的人手里。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他在中央组织部的一位老同学。
“老同学，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关于北疆省的一位年轻干部，叫刘青……对，就是那个从社区干起来的……我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但一首在北疆，圈子太小，难免局限。看看有没有可能，交流到其他省份，特别是那些改革任务重、矛盾比较突出的地方，去历练一下？……对，平级调动就可以，关键是平台……好的，多谢了。”
放下电话，陈十一长舒一口气。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影响力，这个调动并不难操作。他要给刘青换一个赛道，一个没有他陈十一任何烙印的赛道，让他真正依靠自己的能力去闯荡，去经历风雨，去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的树荫之下。
几天后，陈十一亲自给刘青打了一个电话。 “刘青啊。” “老师！”听到陈十一的声音，刘青立刻正襟危坐。 “在新岗位还适应吗？” “正在努力熟悉情况，压力不小。”刘青实话实说。 “有压力是好事。”陈十一语气平稳，“北疆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一些。水有点深，关系有点复杂。”
刘青心里一紧，不知道老师指的是什么，是在提醒他，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老师，我……” “不必多说。”陈十一打断他，“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
刘青一愣：“换环境？” “嗯。离开北疆，到其他省去工作。比如，去西部，或者中部的一些地区，那里基础弱一些，矛盾多一些，挑战也更大。你觉得怎么样？”
刘青瞬间明白了老师的用意。这是要把他调离这个是非之地，让他摆脱“陈十一嫡系”的光环和束缚！他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一方面，他确实对北疆盘根错节的关系感到疲惫和警惕；另一方面，在这里经营数年，刚刚打开局面，骤然离开，又有些不舍和茫然。
但他深知，这是老师的爱护，也是最好的安排。 “老师，我听从组织安排，也听从您的建议。”刘青恭敬地说。 “好。”陈十一的语气透出一丝欣慰，“记住，刘青，真正的成长，靠的是自己脚踏实地的奋斗，是靠为人民解决实际问题的政绩。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也不要指望任何人的庇护。走出去，天高地阔，正好翱翔。”
电话挂断后，刘青久久伫立。窗外是这个他奋斗了多年的城市，这里有他的成绩，也有他的烦恼；有他未竟的事业，也有他刚刚开始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感情。
调离北疆，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也意味着，他要和小丽，开始漫长的异地相隔。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小丽的电话。电话接通，传来小丽轻快的声音：“喂？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小丽，”刘青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小丽笑容渐渐凝固的模样。新的考验，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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