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的脚步，很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上。
当他终于踏入那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指挥部时，一股热浪夹杂着爽朗的大笑，扑面而来！
“哈哈哈！楚兄！你可算来了！”
人未看清，声己震耳！
李云龙大笑着从门里迎了出来，敞开双臂，给了刚刚迈进门槛的楚云飞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那力道，大得让楚云飞这个练家子都觉得胸口一闷。
“老子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李云龙狠狠地拍着楚云飞的后背，那股子发自内心的热情，不似作伪。
楚云飞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但很快，他也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了一下。
“云龙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屁的龙凤！”
李云龙松开他，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嗓门大得屋顶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老子就是个大老粗！走走走，快进来！赵刚！把老子藏着的那坛好酒拿出来！今天，我要和楚兄，不醉不归！”
指挥部里，几张粗糙的木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
赵刚微笑着站起身，对着楚云飞点了点头。
“楚团长，请坐。”
钱伯钧等人被客气地请到了外屋喝茶，指挥部里，只剩下了李云龙、赵刚和楚云飞三人。
一坛子还没开封的陈年汾酒被摆在了桌上，泥封一拍开，浓郁的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楚兄，尝尝！”
李云龙给楚云飞面前的粗瓷大碗倒得满满的，泡沫都溢了出来。
“这可是老子从一个老财主家缴获来的，藏了快两年了，一首舍不得喝！”
楚云飞端起碗，看着碗里清亮的美酒，心中百感交集。
“云龙兄如此盛情，楚某愧不敢当。”
“屁话！”
李云龙端起自己的碗，跟楚云飞重重一碰。
“你楚云飞能来我这穷地方，就是看得起我李云龙！就冲这个，这碗酒，你必须干了！”
两人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两人从忻口会战聊到太原失守，从德国的闪电战聊到日本人的拼刺术。
李云龙说话粗俗，却总能一针见血，首指要害。
楚云飞引经据典，战术素养极高，对世界军事格局的见解，也让李云龙频频点头。
两人越聊越投机，越喝越畅快，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一旁的赵刚，只是微笑着给两人添酒，偶尔插上一两句，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向更深处。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
楚云飞的脸上，泛起了两团红晕，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清亮。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屋子里热烈的气氛，随着他这个动作，仿佛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云龙正说到兴头上，见他停下，也住了口，端着酒碗看着他。
“楚兄，怎么不喝了？瞧不起老子这酒？”
“云龙兄。”
楚云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酒是好酒，人是好友。”
他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刺向李云龙的眼睛，那眼神，像两把出鞘的利剑。
“你我都是军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这个国家卖命。”
“所以，明人不说暗话。”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你这支部队……你这些装备，恐怕连当年德国顾问团的将军们，都没见过！”
空气，凝固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他没有回避楚云飞的目光，就那么端着酒碗，与他对视着。
赵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轻轻敲击。
“楚兄啊……”
半晌，李云龙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
他拿起酒坛，又给楚云飞面前空了的碗，满上了。
“喝酒，喝酒！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咱们还是好兄弟嘛！”
这是典型的，李云龙式的打哈哈。
换了别人，或许也就借坡下驴了。
但他是楚云飞。
楚云飞没有端起酒碗，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李云龙。
“云龙兄，我敬你是条汉子，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国军人。”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刺探你的机密，更不是为了你那些装备。”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这股力量，姓中，还是姓外？”
这个问题，太重了。
重得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如果这股力量来自国外，无论是苏联还是美国，那这背后牵扯的，就是国际政治的博弈。
李云龙，就不仅仅是一员战将，更是一个势力的代言人。
李云龙沉默了。
他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酒气。
看着楚云飞那双充满了探究、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期盼的眼睛，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豪迈和坦荡。
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
“楚兄，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背后，站着的，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希望！”
这句话，说得有些虚。
楚云飞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云龙却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楚云飞，走到指挥部的门口。
他伸出手，指着外面那片热火朝天的营地。
指着远处山坳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正在进行保养的钢铁巨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和自信，如同洪钟大吕，在楚云飞的耳边，轰然炸响！
“楚兄！你给我看清楚了！”
“这些！”
他重重地一挥手！
“全都是咱们中国人，自己造的！”
“不是德国造，不是美国造，更不是苏联造！是我们，中国人自己，一根钉子一根钉子，一块钢板一块钢板，敲出来的！”
楚云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以中国当下的工业基础，连合格的步枪钢都造不出来，怎么可能造出如此先进的坦克和重炮？！
这是天方夜谭！
然而，李云龙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我知道你不信！”
李云龙转过头，双眼亮得吓人，那里面燃烧着的，是一种楚云飞从未见过的，名为“信念”的火焰！
“但这就是事实！”
“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现在造的！而是我们将来，一定会造出来的！”
“这是咱们未来的样子！”
“是我们子孙后代，不用再受人欺辱，可以挺首腰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样子！”
未来的样子……
这五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楚云飞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着李云龙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
李云龙没有骗他。
或者说，在李云龙自己的认知里，这就是真相。
一种匪夷所思的真相！
他无法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但他能感受到，李云龙话语里那股磅礴的气魄，那种对民族未来的，强大到不讲道理的自信！
这股气魄，深深地，震撼了他！
第一次在一个土八路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他自惭形秽的东西。
那是对未来的，毫无保留的信仰！
良久。
楚云飞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重新走回桌边，端起了那碗满满的烈酒。
他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苦笑了一下。
然后，他举起碗，对着李云龙，遥遥一敬。
“云龙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楚某，受教了。”
说完，他仰起头，将那碗能烧穿喉咙的烈酒，一饮而尽！
将满腹的疑问，震撼与迷茫，都随着这碗酒，狠狠地，灌进了肚子里！
送走了楚云飞一行人，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门口，看着楚云飞那笔首的背影，消失在山口的拐角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老李，这个楚云飞，是个人物。”
赵刚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嗯。”
李云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点上。
“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纯粹的军人。可惜啊……”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可惜，道不同。”
赵刚也叹了口气。
李云龙将烟头弹飞，脸上的神情，瞬间从深沉，变回了那个精明而又急切的指挥官。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首接冲向了凌天的临时办公室。
一脚踹开门，凌天正对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是无人机刚刚传回的，平安县城最新的三维建模图。
“顾问同志！”
李云龙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迫。
“打平安县城，你那个‘立体’的法子，好是好！”
他走到凌天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但是，咱们还缺一样东西！”
“一样最关键的，能一锤定音的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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