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特使皱起的眉头，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施压。
指挥坦克里的死寂，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李云龙突然笑了。
那笑声，不大，却像是石头丢进了冰封的湖面，瞬间砸开了一道裂缝。
他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在文特使笔挺的毛呢料面前，显得有些寒酸。
可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车厢里的气场，仿佛都变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文特使的面前。
那双在战场上看过无数生死的眼睛，此刻眯缝着，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长官。”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
“您瞧，您说的这些东西，又是中将又是集团军总司令的，还有那白花花的大洋，亮闪闪的美国货。”
他搓了搓手，那动作，像极了一个见了钱眼开的土财主。
“我老李，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
“听着这些，说实话，眼馋啊！”
这话一出，文特使紧绷的脸，瞬间松弛了下来。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了然于胸的笑容。
果然。
再硬的骨头，也抵不过名利二字。
这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给点甜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端起茶杯，准备再添一把火，用一种施舍的语气开口。
“李师长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的部队……”
他的话，还没说完。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被瞬间浸入了冰水里，“刺啦”一声，只剩下冰冷和坚硬。
他猛地，抬起手，用粗糙的食指，重重地，戳了戳自己帽子上，那颗己经有些褪色的红星。
“长官。”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你再看看这个。”
他又伸手指了指身边，一首沉默不语的赵刚，和靠在舱壁上，眼神玩味的凌天。
“看看我这些弟兄。”
文特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李云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秒。
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
“老子的命，是组织给的！”
“这支部队，从上到下，每一个兵，吃的，是边区的粮！穿的，是根据地乡亲们做的衣！”
“我们的番号，叫八路军！”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文特使的脸上！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狂野而又霸道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地撞在了文特使的脸上！
文特使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后的警卫，“唰”地一下，抽出了手枪！
张大彪等人，也“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
冰冷的枪口，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对峙！
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都他娘的把家伙收起来！”
李云龙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嗓子。
张大彪等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枪，但那眼神，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在对面几个人的身上。
李云龙死死地盯着脸色煞白的文特使，嘴角，咧开一个，充满了嘲讽与不屑的弧度。
“想收编我？”
“可以啊！”
他猛地一转身，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拍在了作战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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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家那位！”
李云龙的手指，重重地，戳着地图！
“让他，亲自去跟我们上头，面对面地谈！”
“他要是能把我们上头说通了，别说是一个集团军总司令，就是让我李云龙给他当个马夫，老子都认！”
“他要是没这个胆，没这个本事！”
李云龙的音量，再次拔高，如同野兽的咆哮，震得整个坦克车厢，嗡嗡作响！
“就给老子，麻溜地，滚蛋！”
“别他娘的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一番话，骂得是酣畅淋漓，掷地有声！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随后，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不住的，充满了嘲讽的笑声，响成了一片。
张大彪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赵刚，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了一个畅快的弧度。
这些笑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文特使的耳朵里。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涨成了一片，猪肝色。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羞辱！
他想发作，可看着李云龙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彪悍军官，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好……好……”
文特使哆嗦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李云龙，你好样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公文包和委任状，像是抓着两块烫手的山芋。
“我们走！”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那西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警卫，此刻也灰溜溜地，紧随其后。
走到舱门口，文特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回头，怨毒地，瞪了李云龙一眼。
“你会后悔的！”
李云龙连眼皮都懒得抬。
他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然后，对着文特使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那轻蔑的态度，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赶走了这只恼人的苍蝇，指挥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师长！过瘾！刚才那几句话，真他娘的解气！”张大彪一拳砸在桌子上，兴奋地吼道。
“什么玩意儿！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想来收编咱们？”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云龙摆了摆手，把烟头摁灭在弹壳里。
“行了，都别咋咋呼呼的了。”
“一个跳梁小丑而己，不值当。”
他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张巨大的太原地图上，眼神，也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正事儿，还没办呢！”
“是！”
所有人齐声应诺，指挥部里，再次恢复了那种紧张而又高效的运转。
当晚。
月凉如水。
指挥坦克停靠的山头上，三道身影，并肩而立。
李云龙，赵刚，还有凌天。
他们沉默地，眺望着远处。
在地平线的尽头，太原城，像一头匍匐的巨兽，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巨兽眼中，闪烁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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