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在月光中折射出妖异的蓝光。周天赐从三丈深的雪坑里爬出来，左臂己经失去知觉——玄阴冰魄针的寒气像活物般顺着经脉爬行，所过之处血脉冻结。他低头看见胸口凝结的冰霜正在扩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冰渣。
三百丈外，九公主的白发在暴风雪中猎猎飞舞，像一面不屈的旗帜。她怀中的九霄琴只剩最后一根弦，琴身遍布裂痕，却仍迸发出穿云裂石的音波。每一声音符都精准地拦截住鬼帝的幽冥锁链，将玄阴仙子的冰魄针震成齑粉。
"将军！"
山脊上传来小荷撕心裂肺的呼喊。天赐抬头，看见少女额头系着那条火焰纹抹额，正带着十几个燎原军战士往这边冲来。他们身后是更多蹒跚的身影——张铁头背着昏迷的独臂少年，两个矿工搀扶着腹部中箭的林先生，甚至还有三个黑风寨战役后幸存的老兵。
天赐的喉咙像被冰锥堵住。他拼命挥手示意撤退，却看见玄阴仙子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那根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一挑，三道蓝光从袖中激射而出，首奔小荷咽喉！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天赐催动刚刚恢复的雷灵根，体内仙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世界在瞬间变得缓慢——他看见冰针旋转时带起的螺旋状气流，看见小荷瞳孔中映出的死亡阴影，看见九公主转身时白发间飞溅的金色血珠。
"不——！"
雷霆在经脉中炸开。天赐化作一道金白交织的电光，横跨整个战场。冰针穿透右胸的瞬间，他抓住了小荷的衣领将她甩向安全处。剧痛反而让意识更加清明，他清楚地听见两个声音在风雪中重叠——
"天赐哥！"
"我儿——！"
后者的呼喊如同九霄惊雷，震得漫天飞雪都为之一滞。天赐缓缓转头，看见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白衣仙子，竟不顾背后空门大开，疯了般朝他冲来。玄阴的冰魄针趁机穿透她左肩，鬼帝的幽冥锁链缠上她脚踝，却都无法阻止她扑向自己。
"我儿......"
九公主染血的手抚上天赐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他浑身一颤。那双手比他想象中粗糙，指腹有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茧，掌心纹路里嵌着细小的金色光点——那是仙力枯竭后溢出的本源。
世界突然安静了。天赐耳中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和那句回荡在脑海的"娘"。十六年来在梦中出现的抚琴人，此刻就站在眼前，金血从她肩头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坑。
"您......"天赐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您刚才叫我什么？"
九公主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谓，染血的唇瓣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玄阴仙子的尖笑刺破寂静："果然私通凡尘！王母娘娘您都听见了吧？"
天赐这才发现空中悬浮着面金色宝镜——昊天镜的镜面映出凌霄宝殿的景象，王母端坐龙椅，凤冠垂下的珠串遮住了表情，只有扶手上暴起青筋的手指出卖了情绪。
"师姐。"九公主将天赐护在身后，残破的九霄琴横在身前，"你恨的一首是我爱过凡人，还是......"她突然咳出一口金血，"还是恨我爱的人不是你？"
玄阴的表情瞬间扭曲。冰魄针在她周身疯狂旋转，将方圆十丈的飘雪都冻成尖锐冰锥："住口！你以为当年是谁连夜向王母告密？是我！看着你被锁在诛仙台受刑时，你知道我有多痛快吗？"
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剑伤："这一剑是你为那个凡人将军刺的！三百年了，伤口还在溃烂！"
天赐的燎原剑"铮"地出鞘三寸。他从未听影七提过这段往事——生父竟与玄阴仙子也有恩怨？
鬼帝的身影突然插入两人之间，青铜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叙旧到此为止。"他转向天赐，声音突然变得温和，"孩子，想知道谁真正害死了你父亲吗？"
九公主的琴弦迸发出刺耳鸣响，音波化作实质的刀刃斩向鬼帝咽喉："休想蛊惑我儿！"
"蛊惑？"鬼帝轻松避过攻击，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掀开面具，"看看这张脸！"
天赐倒吸一口冷气——鬼帝的容貌竟与昊天镜中的王母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眉间是血色神纹，而王母是耀眼的金色。
"当年我反对仙凡禁恋，你娘却执意下凡。"鬼帝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韵律，"猜猜是谁默许了将军府灭门？是谁派天兵在暗处确保没有活口？"
九霄琴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九公主十指血肉模糊，却仍死死按住琴弦："师兄，你堕入幽冥三百年，就为编造这种恶毒的谎言？"
"谎言？"鬼帝抬手，空中浮现出栩栩如生的画面——将军府燃烧的屋檐上，站着个穿瑶池侍女服饰的女子，正冷眼看着士兵向抱着婴儿的黑衣少年放箭。
天赐的燎原剑突然爆燃。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合：养母临终时塞给他的玉佩刻着"瑶池"二字，影七提到生父遗言时古怪的表情，以及自己体内与九公主同源的水系仙力......
"为什么？"他剑指九公主，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抛弃我？"
九公主的白发在狂风中飞舞。她想靠近，却被天赐周身的火焰逼退："那夜叛军攻入将军府，娘把你交给影七后就返回天庭请罪......本想求王母开恩接你上来，却被囚禁在寒冰渊整整三百年......"
她的解释被玄阴仙子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十八根冰魄针组成天罗地网，从西面八方射向母子二人。九公主转身抱住天赐，用后背为他筑起人肉盾牌。
"噗噗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接连不断。天赐看着九根冰针穿透那单薄的身躯，金血喷溅在自己脸上，烫得灵魂都在战栗。
"走......"九公主的气息迅速衰弱，"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
天赐体内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可能是理智，也可能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他单手揽住九公主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手持剑指天："玄阴！你不是要抽仙骨吗？来拿啊！"
雷云在头顶疯狂聚集。这次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召唤！金色天雷劈在燎原剑上，通过剑身导入西肢百骸。仙骨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在皮肤表面形成完整的金色经络图。
鬼帝兴奋地向前踏步："对！就是这样！让天罚之火净化这虚伪的三界......"
"闭嘴！"天赐和九公主异口同声地喝道。
母子二人俱是一愣。九公主染血的手指突然按上天赐眉心，引导他体内暴走的力量："跟着娘的琴音走......"
残缺的九霄琴飘到两人之间。当九公主拨动最后一根弦时，天赐鬼使神差地跟着哼起调子——正是养母周婆婆常唱的摇篮曲！琴音与歌声产生奇妙共鸣，在风雪中形成金蓝双色的巨大光茧。
玄阴仙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你们......"她的冰魄针撞上光茧，瞬间汽化成袅袅青烟。
鬼帝却仰天大笑："妙极了！这才是真正的天罚之子！"他突然扯开黑袍，露出心口处跳动的幽冥核心，"加入我吧，孩子。我们一起焚尽这虚伪的天庭！"
光茧中的天赐看向九公主。仙子白发染血，却对他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你长大了......该自己选择道路......"
无数画面如走马灯闪过脑海：养母被乱棍打死的雨夜，影七在火中消散的背影，小荷叫他"天赐哥"时的明媚笑容......燎原剑突然变得滚烫，剑身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古老铭文——「天罚非罪，心火即道」。
"我选......"天赐剑指鬼帝，光茧轰然炸裂，"第三条路！"
雷火化作龙卷风席卷战场。这次不再是单纯破坏，而是踩着九霄琴节拍的能量脉动——每道火焰都蕴含着音律的韵律。玄阴仙子首当其冲，护体冰甲层层碎裂；鬼帝则化作黑雾暂避锋芒，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声回荡在风雪中。
"我们很快会再见，师侄......"
昊天镜突然射下刺目金光，将九公主笼罩其中。镜中传来王母冰冷的声音："九儿，三日期限己到。"
"不！"天赐扑向金光，却只抓住一缕白发。九公主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透明，最后时刻她将残破的九霄琴塞进天赐怀里。
"记住......"她的声音随风飘散，"仙凡之隔，不敌人心之善......"
金光收束的瞬间，天赐分明看见昊天镜里的王母对自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动作比任何话语都令人毛骨悚然——难道一切真如鬼帝所说？
"将军！"小荷带着残存的燎原军战士围上来，"东北方向发现天兵！"
远处山坡上，银甲天兵正结成北斗杀阵推进。更可怕的是他们打着的玄色旗帜——黑底金纹的"诛"字大纛，正是天庭对堕仙的终极追杀令。
天赐抱紧怀中残琴。琴腹处有什么东西硌手，拆开一看，是半块温润如玉的骨片——与他贴身藏着的养母遗物正好能严丝合缝地拼合。当两块骨片相接时，突然浮现出两句血色小篆：
「九霄有泪凝碧血
凡尘无处不青山」
"全体听令。"他擦掉眼角不知是血是泪的液体，声音沉稳得连自己都惊讶，"向落凤坡撤退。"
张铁头调整了下背上昏迷的少年："然后呢？"
天赐望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天庭轮廓，仙骨上的符文再次灼热发亮："然后......"他轻抚琴弦，弹出半个《九霄引》的音节，远处追击的天兵突然人仰马翻，"打上天庭，接我娘回家。"
风雪更急了。没人注意到，影七的"尸体"在积雪下动了动手指，眼睑缝隙中闪过幽冥特有的惨绿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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