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天赐仰躺在简陋的木榻上，胸前的箭伤己经溃烂成碗口大的黑洞，青铜色的毒纹如同蛛网般在皮肤下蠕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黑血从嘴角溢出，将垫在头下的粗布浸透。
"将军的体温还在升高。"小荷用冰水浸湿的布巾擦拭天赐滚烫的额头，布料触及皮肤就冒出青烟，"这幽冥毒......根本不像人间之物。"
角落里传来玉器碰撞的轻响。九公主跪坐在药碾前，将最后一把昆仑雪莲碾成粉末。她的动作很稳，但白发垂落时露出的后颈己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殿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小荷声音发抖，"您现在的身体......"
九公主抬起眼，烛光映照下她的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淡金色："七十二剑修的心头血准备好了？"
"都在这儿。"小荷捧出一个冰玉匣子，里面悬浮着七十二滴金红色的血珠，"可剑首大人说，这些最多能压制毒性三日......"
"足够了。"
九公主解开素白外袍，露出心口处己经泛青的皮肤。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剑形印记，正是当年封印在体内的青铜剑魄。此刻剑魄周围爬满了细小的青铜纹路，像无数虫子正在啃食封印。
"您要......"
"出去。"九公主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玉刀，"守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玉刀划破心口皮肤的瞬间，九公主咬住了预先准备好的软木。
刀刃精准地避开主要血管，却在触及心包时剧烈颤抖——堕凡后失去仙骨的她，此刻承受的是凡人剜心之痛。鲜血涌出时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淡金色光点的奇异液体，那是她仅存的仙元精华。
第一滴心头血落入玉碗时，整个地窖的空气都为之一震。碗中预先调配的药液瞬间沸腾，将血滴包裹成一颗金红色的珍珠。
"呃......"
九公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她没有停手，刀尖微微偏转，在心尖最脆弱的位置轻轻一挑——
第二滴。
这一次她没能忍住闷哼。剧痛让视野发黑，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恍惚间她看到天赐幼时发烧的模样，那时她还能用仙术轻易退热，而现在......
第三滴。
刀尖突然打滑，在心脏表面划出一道浅痕。九公主浑身痉挛，不得不停下喘息。青铜剑魄的封印又松动了几分，幽冥蚀的毒素顺着经脉蔓延，让她的左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还差......六滴......"
她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玉刀再次抵上心口。
第七滴心头血取出时，九公主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
原本只是鬓角微霜的发丝，此刻彻底化作雪白。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那些细小的皱纹正在加深，眼角浮现出岁月痕迹，仿佛瞬间走完了凡人数十年的光阴。
玉碗中的药液己经完全变成金红色，表面浮动着细小的光点。而九公主的心口处，十字伤口根本无法愈合，淡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将素白的中衣染成晚霞的颜色。
"最后一滴......"
她的视线己经模糊，握刀的手全靠意志支撑。刀尖刺入心尖时，她恍惚听见了当年瑶池畔的仙乐，看见自己第一次将婴儿天赐抱在怀里的模样。
"活下去......"
第十滴心头血坠入玉碗的刹那，九公主终于支撑不住，玉刀当啷落地。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白发在肮脏的地面上铺开，如同一匹展开的素绢。
天赐在剧痛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坠入青铜熔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游走。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九公主苍白如纸的脸——她倒在血泊中，心口的伤触目惊心。
"娘？！"
他想翻身下榻，却发现自己被七根金针钉在木板上。胸前的伤口处，金红色的药液正与幽冥蚀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痛得眼前发黑。
"别动。"小荷按住他肩膀，"殿下用金针封了您的经脉，药力化开前不能......"
"她怎么了！"天赐嘶吼着打断，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小荷的眼泪砸在他脸上："殿下取了十滴心头血......太医说......说......"
天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绷紧全身肌肉，七根金针同时崩飞！顾不得胸前再度裂开的伤口，他跌跌撞撞扑到九公主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侧——
微弱的脉搏。
还活着。
"太医！快传太......"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九公主的心口处，那些青铜纹路正在缓慢生长。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也浮现出同样的纹路。
幽冥蚀在通过血脉共鸣传染！
"将军！"
七十二剑修破门而入，为首的剑首看到眼前景象，立刻单膝跪地："属下等愿再取心头血！"
天赐轻轻将九公主交给小荷，站起身时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的左眼己经完全变成青铜色，右眼却金光大盛，两种力量在体内疯狂撕扯。
"不必。"
他拾起九公主用过的玉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刀划开自己左臂——金红色的血液涌出，却不是滴落，而是逆流向上，在空中凝成复杂的符文。
"焚天剑阵，起。"
符文烙印在七十二剑修眉心，他们立刻感到体内血气翻涌，原本取过心头血的虚弱感一扫而空。而天赐的左臂伤口处，青铜色的幽冥蚀正在被强行逼出！
"这......"剑首震惊地看着自己焕发新生的手掌，"将军是如何......"
"初代血脉的用法。"天赐擦去嘴角黑血，"我娘用命换来的领悟。"
他弯腰抱起昏迷的九公主，白发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当他迈步向地窖外走去时，所有剑修自动让开一条路，没有人敢首视他此刻的眼睛——
左眼青铜，右眼鎏金。
归墟与瑶池的力量，在这一刻达成了恐怖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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