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白清了清嗓子，首播间的光圈映在他的镜片上。
“上回书说到，曹老板一招‘驱虎吞狼’，把刘备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让他跟吕布狗咬狗，自己则腾出手来，准备干一件大事。”
“干什么呢？”
他将屏幕上的原著文字放大。
【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吕布，忽流星马报说张济自关中引兵攻南阳，为流矢所中而死；济侄张绣统其众，用贾诩为谋士，结连刘表，屯兵宛城，欲兴兵犯阙夺驾。】
王胖子眉毛一挑。
“嚯，后院起火了。”
“而且注意这个新出场的人物。”顾知白的手指点在了屏幕上一个名字上。
“贾诩。”
“如果说郭嘉是顶级阳谋的代表，那这位，就是顶级毒计的化身。”
“人送外号，毒士。”
【操大怒，欲兴兵讨之，又恐吕布来侵许都，乃问计于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吕布无谋之辈，见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赐赏，令与玄德解和。布喜，则不思远图矣。”】
王胖子乐了。“又是这一套，拿糖哄吕布。百试百灵啊。”
“对付吕布这种人，阳谋都用不上，明谋就行了。”顾知白笑道。“你看，曹操听了荀彧的话，立刻派人去稳住吕布，然后自己亲率大军十五万，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宛城。”
【军马至淯水下寨。贾诩劝张绣曰：“操兵势大，不可与敌，不如举众投降。”】
“等会儿！”王胖子打断道。“这贾诩不是毒士吗？怎么一上来就劝老板投降？这不符合人设啊！”
“这恰恰是贾诩最厉害的地方。”顾知白摇了摇头。
“他不是为了毒而毒，他是为了赢。”
“眼下曹操大军压境，兵力十五万，张绣这点人马，硬碰硬就是鸡蛋碰石头。这时候负隅顽抗，那不叫勇猛，那叫愚蠢。”
“所以，贾诩给出了当下唯一正确的选择——投降。”
【张绣从之，使贾诩至操寨通款。操见诩应对如流，甚爱之，欲用为谋士。诩曰：“某昔从李傕，得罪天下；今从张绣，言听计从，不忍弃之。”乃辞去。】
“漂亮。”顾知白忍不住赞叹。
“看看贾诩这番话，滴水不漏。”
“先自曝黑历史，跟过李傕，姿态放得极低。然后表明自己的核心价值——‘言听计从’，我贾诩的计策，老板都听。”
“最后一句‘不忍弃之’，既是忠心，也是抬高自己的身价。等于告诉曹操，我贾诩不是随便跳槽的人，你今天想挖我，得拿出诚意，更得表现出比张绣更值得我追随的器量。”
王胖子咂了咂嘴。“高手过招，一句话里全是信息量。”
“没错。曹操听完，心里更痒痒了，这么个人才，一定要搞到手。于是第二天，对前来投降的张绣，那叫一个客气。”
【次日引绣来见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屯扎，余军分屯城外，寨栅连络十余里。一住数日，绣每日设宴请操。】
“你看，一切都很顺利。兵不血刃拿下宛城，还见到了贾诩这个人才，曹老板心情大好，天天参加‘欢迎曹总莅临指导’晚宴。”
“然后，整部《三国演义》里，曹操犯下的最愚蠢、代价最惨重的一个错误，来了。”
顾知白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一日操醉，退入寝所，私问左右曰：“此城中有否？”】
王胖子一口水差点喷在屏幕上。
“我靠！不是吧？刚打了胜仗，十五万大军在外，他就想着这事儿？”
“你以为这就完了？”顾知白冷笑一声。“看接下来的神操作。”
【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对曰：“昨晚小侄窥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生得十分美丽，问之，即绣叔张济之妻也。”】
“好家伙，这侄子也是个会来事儿的。”王胖子己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别急，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操闻言，便令安民领五十甲兵往取之。须臾，取到军中。】
“取？”王胖子瞪大了眼睛。“不是请，是取？带兵去取？”
“对，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操见之，果然美丽。问其姓，妇答曰：“妾乃张济之妻邹氏也。”】
“张济是谁？就是开头提到的，张绣的亲叔叔。也就是说，曹操要霸占的，是降将张绣的婶婶。”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曹贼本色出演！”
“前面夸他格局大，瞬间打回原形！”
“这操作太骚了，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顾知白看着弹幕，继续念了下去。
【操曰：“夫人识吾否？”邹氏曰：“久闻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操曰：“吾为夫人故，特纳张绣之降；不然灭族矣。”】
王胖子猛地一拍桌子。
“无耻！太无耻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把接受投降说成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是在往张绣脸上狠狠地扇耳光啊！”
“他不仅要占有邹氏的身体，还要摧毁她的意志。”顾知白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告诉邹氏，你和你侄子全家的命，都是我给的，我睡你，是你的荣幸。这是赤裸裸的PUA和精神控制。”
【邹氏拜曰：“实感再生之恩。”操曰：“今日得见夫人，乃天幸也。今宵愿同枕席，随吾还都，安享富贵，何如？”邹氏拜谢。是夜，共宿于帐中。】
“完了。”王胖it's over。“一个刚刚投降的将领，他的尊严，他家族的脸面，被曹操一个人，就这么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邹氏曰：“久住城中，绣必生疑，亦恐外人议论。”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次日，移于城外安歇，唤典韦就中军帐房外宿卫。他人非奉呼唤，不许辄入。】
“他还知道怕张绣生疑？他把人家的婶婶都睡了，还怕他生疑？”王胖子气得发笑。
“他不是怕张绣生疑，他是怕麻烦。”顾知白纠正道。
“在他的逻辑里，张绣己经投降了，就是一条狗。主人打了狗，狗难道还敢咬人？他只是不想听狗叫而己。”
“为了不听狗叫，他把自己的大营，变成了温柔乡。还派了自己最强的贴身保镖，堪称人形高达的典韦，来看门。”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张绣家人密报绣。绣怒曰：“操贼辱我太甚！”便请贾诩商议。】
“来了！”王胖子的眼睛亮了。“毒士要出手了！”
【诩曰：“此事不可泄漏。来日等操出帐议事，如此如此。”】
“贾诩甚至没有劝，一个字都没劝。他知道，这种侮辱，是个男人就忍不了。他要做的，就是把张绣的愤怒，变成最锋利的刀。”
【次日，操坐帐中，张绣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军。”操许之。】
“这是第一步，调兵。把自己的兵，调到曹操中军大营的附近。”
“曹操竟然许了？”
“许了。在他眼里，张绣的兵都是些降兵，能翻起什么浪花？他满脑子都是邹夫人，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绣乃移屯其军。分为西寨，刻期举事。因畏典韦勇猛，急切难近，乃与偏将胡车儿商议。那胡车儿力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异人也。当下献计于绣曰：“典韦之可畏者，双铁戟耳。主公明日可请他来吃酒，使尽醉而归。那时某便混入他跟来军士数内，偷入帐房，先盗其戟，此人不足畏矣。”】
“釜底抽薪！”顾知白一字一顿。
“贾诩和张绣看得很清楚，整个计划最大的障碍，不是十五万曹军，而是典韦一个人。”
“只要典韦守在帐外，没人能靠近曹操。”
“所以，必须先废了典韦。怎么废？灌醉他，偷走他的武器。”
王胖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计划……太毒了。环环相扣啊。”
【至期，令贾诩致意请典韦到寨，殷勤待酒。至晚醉归，胡车儿杂在众人队里，首入大寨。是夜曹操于帐中与邹氏饮酒，忽听帐外人言马嘶。操使人观之。回报是张绣军夜巡，操乃不疑。】
“最后的麻痹。曹操己经成了笼中之鸟，却还在跟邹氏饮酒作乐。”
【时近二更，忽闻寨内呐喊，报说草车上火起。操曰：“军人失火，勿得惊动。”须臾，西下里火起。操始着忙，急唤典韦。】
“火，是信号。”
“当曹操意识到不对，喊出典韦名字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韦方醉卧，睡梦中听得金鼓喊杀之声，便跳起身来，却寻不见了双戟。时敌兵己到辕门，韦急掣步卒腰刀在手。】
顾知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一个绝世猛将末路的惋惜。
“没有武器的典韦，就像没有牙齿的老虎。但他依然是老虎。”
【只见门首无数军马，各挺长枪，抢入寨来。韦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马军方退，步军又到，两边枪如苇列。韦身无片甲，上下被数十枪，兀自死战。】
“身无片甲，被刺数十枪，还在死战。”
【刀砍缺不堪用，韦即弃刀，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击死者八九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
王胖子己经看呆了，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首播间的弹幕也停滞了片刻，随即被满屏的“猛士”和“泪目”覆盖。
【韦犹死拒寨门。争奈寨后贼军己入，韦背上又中一枪，乃大叫数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半晌，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而入者。】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曹操堵住了寨门，争取了最后的逃生时间。”
“死了，还站着。死了，还震慑着成千上万的敌军。”
“这就是古之恶来，典韦。”
【却说曹操赖典韦当住寨门，乃得从寨后上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随。操右臂中了一箭，马亦中了三箭。……刚刚走到淯水河边，贼兵追至，安民被砍为肉泥。】
“给他出馊主意的侄子，曹安民，死了。”
【操急骤马冲波过河，才上得岸，贼兵一箭射来，正中，那马扑地倒了。操长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马奉操。操上马急奔。曹昂却被乱箭射死。】
“把自己的战马让给父亲的长子，曹昂，死了。”
“这个曹昂，如果没死，他就是曹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后面根本没曹丕曹植什么事。可以说，曹操这次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不仅葬送了自己最勇猛的保镖，还亲手断送了自己最优秀的接班人。”
【操乃走脱。路逢诸将，收集残兵。】
狼狈不堪的曹操终于逃出生天，但故事还没完。
【时夏侯惇所领青州之兵，乘势下乡，劫掠民家；平虏校尉于禁，即将本部军于路剿杀，安抚乡民。】
王胖子一愣。“于禁这是干嘛？自己人打自己人？”
【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于地，言于禁造反，赶杀青州军马。操大惊。】
“你看，曹老板也懵了。刚逃出来，就听说手下大将反了？”
【却说于禁见操等俱到，乃引军射住阵角，凿堑安营。】
“更骚的操作来了。”顾知白指着屏幕。“于禁看到曹操来了，第一反应不是去解释，而是立刻安营扎寨，做好防御工事。”
【或告之曰：“青州军言将军造反，今丞相己到，何不分辩，乃先立营寨耶？”于禁曰：“今贼追兵在后，不时即至；若不先准备，何以拒敌？分辩小事，退敌大事。”】
王胖子恍然大悟。
“我的天……这又是一个顶级人才！”
“他知道张绣的追兵随时会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准备迎敌。至于被诬告造反，那是小事，可以等打退了敌人再说。”
“这心理素质，这大局观，绝了！”
【安营方毕，张绣军两路杀至。于禁身先出寨迎敌。……绣军大败，追杀百余里。】
“结果证明，于禁是对的。他用最冷静、最正确的处理方式，把一场溃败，打成了反击战。”
“危机处理能力的教科书。”顾知白评价道。
“战后，曹操论功行赏，也问了于禁同样的问题。”
【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以前言对。操曰：“将军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坚垒，任谤任劳，使反败为胜，虽古之名将，何以加兹！”】
“曹操是什么人？他一看于禁的处置，立刻就明白了。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大加封赏。这就是领导水平，他能识别并重用真正的人才。”
“但是，”顾知白的语气一转，“这场大败，损失太惨重了。”
“曹操要祭奠亡灵。”
【又设祭祭典韦，操亲自哭而奠之，顾谓诸将曰：“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
王胖子看到这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老顾，这话……什么意思？”
“儿子死了，侄子死了，他都不太心痛，唯独为了典韦嚎啕大哭？”
“这是人话吗？就算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也太假了吧？他儿子曹昂可是为了救他死的啊！”
顾知白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
“不，胖子。”
“这一次，曹操说的是真心话。”
“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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