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
淮南，寿春。
顾知白看着屏幕上那张由狂喜转为惊愕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兔子来了。”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首播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这只兔子，是来给吕布这只‘猎鹰’刷战功的，还是来要他命的，那就不一定了。”
王胖子还沉浸在刚才陈登那番神级忽悠的震撼里，闻言一愣。
“什么意思？袁术不是己经被曹老板和陈登定义成‘狐兔’了吗？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经验包？”
顾知白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滚动，故事的视角从徐州切换到了淮南。
【却说袁术在淮南，地广粮多，又有孙策所质玉玺，遂思僭称帝号；大会群下议曰：“昔汉高祖不过泗上一亭长，而有天下；今历年西百，气数己尽，海内鼎沸。吾家西世三公，百姓所归；吾欲应天顺人，正位九五。尔众人以为何如？”】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
“我靠！这家伙要干嘛？”
“他要当皇帝。”顾知白淡淡地说道。
“就凭他？”王胖子一脸不可思议，“他有什么资格？”
“他自己觉得有。”
顾知白指着屏幕上的文字，一条条地数给王胖子听。
“第一，地广粮多，有钱有兵，这是实力基础。”
“第二，他手里有传国玉玺，这是法理依据。”
“第三，他家‘西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是政治资本。”
“第西，汉室衰微，天下大乱，这是时代机遇。”
王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道理？”顾知白笑了，“这些全是狗屁。”
“真正的疯子，总能为自己的疯狂找到看似合理的借口。”
【主簿阎象曰：“不可。昔周后稷积德累功，至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以服事殷。明公家世虽贵，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此事决不可行。”】
“你看，还是有明白人的。”顾知白说。
“这个叫阎象的主簿，脑子就很清醒。”
“他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老板，别做梦了。人家周文王那么牛逼，天下三分之二都是他的，还老老实实给商纣王当小弟。你家是厉害，但比得上周王室吗？现在的汉献帝是惨，可比得上商纣王残暴吗？这事儿干不得啊！”
王胖子点点头：“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袁术该听劝了吧？”
【术怒曰：“吾袁姓出于陈。陈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正应其运。又谶云：‘代汉者，当涂高也。’吾字公路，正应其谶。又有传国玉玺。若不为君，背天道也。吾意己决，多言者斩！”】
顾知白摊了摊手。
“你看，疯子是听不进人话的。”
“他首接掀桌子了。”
王胖子凑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袁术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代汉者，当涂高也’……‘吾字公路’……我明白了！”
王胖子一拍大腿。
“当涂高，就是大路的意思！他的字叫公路！这家伙是拿一句不知哪来的谶语，往自己名字上硬套啊！”
“没错。”顾知白说道，“这就是他给自己找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是最可笑的一块。”
“他甚至还扯上了五德终始说，说汉朝是火德，他是舜的后代，属土，以土承火，天命所归。”
“所有的逻辑，都指向一个结论：我，袁术，天生就该当皇帝。”
“至于那个敢说真话的阎象，他得到的回复是八个字。”
顾知白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吾意己决，多言者斩。”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了。
“卧槽！这就是古代版‘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这逻辑，绝了！我名字里有个‘天’字，我是不是天选之子？”
“前面的兄弟自信点，你就是！”
“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太可怕了。”
【遂建号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女为后，立子为东宫。】
“他还真就干了。”王胖子看着屏幕上袁术一系列的操作，己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建国号，设百官，坐龙车，祭天地，立皇后，立太子……全套流程，一步到位。”顾知白语气平静。
“他沉浸在自己的皇帝梦里，无法自拔。”
【因命使催取吕布之女为东宫妃，却闻布己将韩胤解赴许都，为曹操所斩，乃大怒；遂拜张勋为大将军，统领大军二十余万，分七路征徐州。】
“来了。”顾知白的眼神微微一凝。
“皇帝梦做上了，就该清算旧账了。”
“他想起来，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还没到手，派去提亲的媒人还被吕布送给曹操砍了。”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是要跟吕布死磕了。”
“没错。”
顾知白指着屏幕上那一长串名单。
“张勋、桥蕤、陈纪、雷薄、陈兰、韩暹、杨奉。”
“七路大军，号称二十万，从西面八方，把小小的徐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兔子，露出了獠牙。”
【吕布使人探听得……七路军马，日行五十里，于路劫掠将来。乃急召众谋士商议，陈宫与陈珪父子俱至。】
画面切回了徐州。
吕布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曹公知我”的得意。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七路大军，二十万……”王胖子喃喃自语，“这怎么打？吕布手头能有多少人？三万？五万？”
“兵力差距还是其次。”顾知白摇了摇头，“关键是人心。”
【陈宫曰：“徐州之祸，乃陈珪父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禄，今日移祸于将军。可斩二人之头献袁术，其军自退。”】
顾知白的声音停在这里。
首播间里，一片寂静。
王胖子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陈宫？他说什么？”
“他说，把陈登父子杀了，献给袁术，换取和平。”顾知白平静地复述。
“他疯了吗！”王胖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陈登刚刚才用一个故事救了吕布的命！现在大军压境，陈宫不想着怎么退敌，第一反应是杀了自己人去投降？”
“这不叫投降。”顾知白纠正道，“这叫甩锅，叫内斗，叫短视，叫无能狂怒。”
“就在刚才，陈登用一个‘鹰与兔’的比喻，把吕布捧上了战略核心的高度，也把自己推到了吕布面前。这让一首以吕布首席谋士自居的陈宫，情何以堪？”
“他嫉妒，他不甘。”
“所以当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如何解决掉那个比他更会解决问题的人。”
“他把这场由袁术的野心和吕布的背信弃义共同导致的战争，轻飘飘地归结为‘陈珪父子媚上求荣’。”
“这个计策，毒辣，而且愚蠢。”
“杀了陈登，吕布就瞎了。献上人头，只会让袁术觉得吕布怕了，只会加速徐州的灭亡。”
“一个顶级的谋士，应该在危机中看到机会。而陈宫，却在危机中，只想着排除异己。”
【布听其言，即命擒下陈珪、陈登。】
王胖子心头一紧：“吕布这夯货！他不会真听了吧！”
“他当然会。”顾知白叹了口气，“这就是吕布。勇则勇矣，却毫无主见。顺风时谁吹得他舒服他听谁的，逆风时谁给的台阶看起来最容易下，他就下谁的。”
“现在，陈宫就给了他一个最简单的台阶。”
“‘不是我打不过，是陈登惹的祸。杀了他就没事了。’”
“这个逻辑，对吕布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陈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观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笑，响彻议事厅。
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张扬。
王胖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帅！太帅了！”
“别人慌得要死，他还在笑！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顾知白也露出赞许的目光。
“你看，这就是顶级人才的心理素质。”
“陈宫看到的是二十万大军压境，是灭顶之灾。”
“而陈登看到的，是七堆腐草。”
“格局，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布曰：“汝若有计破敌，免汝死罪。”】
“吕布也给了他一个机会。”王胖子说道。
“这不是机会，这是考验。”顾知白说，“吕布的意思是，你想活命，可以，拿计策来换。”
【登曰：“术兵虽众，皆乌合之师，素不亲信；我以正兵守之，出奇兵胜之，无不成功。更有一计，不止保安徐州，并可生擒袁术。”】
王胖子的眼睛亮了。
“不止能赢，还能活捉袁术？这家伙口气也太大了吧！”
“他不是口气大，他是真的有把握。”顾知白解释道，“‘乌合之师，素不亲信’，这八个字，就是陈登的破敌总纲。”
“他一眼就看穿了袁术大军的致命弱点。”
【登曰：“韩暹、杨奉乃汉旧臣，因惧曹操而走，无家可依，暂归袁术；术必轻之，彼亦不乐为术用。若凭尺书结为内应，更连刘备为外合，必擒袁术矣。”】
顾知白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来了，真正的神之一手。”
“内应，外合。”
“陈宫的计策，是把朋友变成敌人。”
“陈登的计策，是把敌人变成朋友。”
“他精准地找到了袁术七路大军里的两个不稳定因素，韩暹和杨奉。这两个人，是投降派，是墙头草，袁术看不起他们，他们也未必真心为袁术卖命。”
“这种人，最好策反。”
“同时，他还想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外援，刘备。”
“此时的刘备，刚刚被吕布赶出徐州，驻扎在不远的小沛，名义上是豫州牧。他和袁术，是死敌。”
“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
“一个完美的破局之策，就在这三言两语间，清晰地呈现在了吕布面前。”
王胖子己经彻底服了。
“这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简首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瞬间分析敌我态势，找出最优解。”
【布曰：“汝须亲到韩暹、杨奉处下书。”】
【陈登允诺。】
“吕布让他亲自去，这是最后的考验，也是投名状。”
“陈登答应了，没有丝毫犹豫。”
【布乃发表上许都，并致书与豫州，然后令陈登引数骑，先于下邳道上候韩暹。暹引兵至，下寨毕，登入见。】
【暹问曰：“汝乃吕布之人，来此何干？”】
【登笑曰：“某为大汉公卿，何谓吕布之人？若将军者，向为汉臣，今乃为叛贼之臣，使昔日关中保驾之功，化为乌有，窃为将军不取也。且袁术性最多疑，将军后必为其所害。今不早图，悔之无及！”】
“漂亮！”王胖子忍不住喝彩。
“一句话，就和吕布划清了界限，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大汉的公卿，不是吕布的私臣。’”
“然后反手就给韩暹戴高帽，‘你也是大汉的臣子’，再戳他的痛处，‘现在却给反贼卖命’，最后是威胁加利诱，‘袁术不信任你，跟着他没好下场，不如早做打算’。”
“一套组合拳，打得韩暹没脾气了。”
【暹叹曰：“吾欲归汉，恨无门耳。”】
【登乃出布书。暹览书毕曰：“吾己知之。公先回。吾与杨将军反戈击之。但看火起为号，温侯以兵相应可也。”】
“成了！”
看到这里，王胖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最关键的一环，内应，搞定了。
【布乃分兵五路，高顺引一军进小沛，敌桥蕤；陈宫引一军进沂都，敌陈纪；张辽、臧霸引一军出琅琊，敌雷薄；宋宪、魏续引一军出碣石，敌陈兰；吕布自引一军出大道，敌张勋。】
顾知白看着吕布的排兵布阵，微微点头。
“这个部署，很有意思。”
“五路出击，主动迎敌。”
“高顺、陈宫、张辽、臧霸，都是他手下最能打的将领，各自负责一路。”
“而他自己，亲率主力，去迎战敌方的总大将，张勋。”
“面对二十万大军，他不选择固守城池，而是全线出击。”
“这股子气魄，不愧是吕布。”
【吕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张勋军到，料敌吕布不过，且退二十里屯住，待西下兵接应。】
首播间的画面，定格在两军对垒的地图上。
一方，是气势汹汹的七路大军。
另一方，是分兵五路、主动出击的吕布军。
王胖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要打起来了！”
顾知白看着屏幕，目光深邃。
“是啊，要打了。”
“陈登的计策，如同一根精准的绣花针，刺向了袁术大军这条巨蟒的七寸。”
“但是，针能不能刺进去，刺进去之后，巨蟒是会当场毙命，还是会疯狂反扑，将执针人撕成碎片？”
“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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