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仿佛能穿透数据,看到那个狼狈逃窜的王朝背影。
“徐晃的登场,石破天惊。”
“他用一回合的斩杀,给汉献帝的逃亡之路上,点燃了一束微弱却耀眼的光。”
“但这束光,太微弱了。”
“它不足以驱散所有的黑暗。”
顾知白放下茶杯,声音沉了下来。
“因为李傕和郭汜,这两个打不死的疯子,又回来了。”
首播间的弹幕刚刚还在为徐晃的出场而狂欢,此刻瞬间冷静下来。
“不是吧,又来?”
“这俩人是属狗皮膏药的吗?”
“刚有点希望,我心又凉了。”
顾知白看着弹幕,点了点头。
“各位,这就是罗贯中要告诉我们的第一个残酷逻辑。”
“个人的勇武,在绝对的兵力劣势和混乱的时局面前,作用是有限的。”
“徐晃能斩一个崔勇,但他能斩尽郭汜麾下数万大军吗?”
“他不能。”
“郭汜带着残兵败将,半路撞上了李傕。”
“失败让郭汜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对李傕说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
顾知白竖起一根手指。
“‘若到山东,立脚得牢,必然布告天下,令诸侯共伐我等。三族不能保矣。’”
“他跟李傕说,兄弟,不能再内斗了。要是让皇帝跑到山东地界,站稳了脚跟,他一道圣旨发出去,天下的诸侯都会来打我们,到时候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得连累全家老小。”
王胖子在一旁听得首咂嘴。
“嘿,这孙子看问题还挺透彻。”
“这不是透彻,这是被逼出来的求生欲。”顾知白说。
“他们很清楚,自己挟持天子,是天下公敌。唯一的护身符,就是把天子牢牢抓在手里。”
“所以,李傕立刻就同意了。”
“‘我和你乘间合兵一处,至弘农杀了汉君,平分天下,有何不可!’”
顾知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朋友们,你们听听这话。”
“杀了汉君,平分天下。”
“在他们眼里,皇帝己经不是天子了,就是一个可以随时宰掉,然后用来瓜分利益的筹码。”
“于是,两支刚刚还在互相砍杀的军队,合兵一处,朝着弘农追了过去。”
“‘于路劫掠,所过一空。’”
“罗贯中只用了八个字,但这八个字背后,是无数的尸骨,无数破碎的家庭。”
“杨奉和董承得知消息,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刚刚打了胜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军队,回头迎战。”
“双方在东涧,展开决战。”
“李傕和郭汜的战术简单粗暴。”
“‘我众彼寡,只可以混战胜之。’”
“我们人多,他们人少,别讲什么阵法,别搞什么单挑,所有人一起上,用人命堆,淹死他们!”
“‘于是李傕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拥来。’”
顾知白没有描述那场面有多宏大,只是平静地叙述。
“杨奉和董承的军队,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块礁石,瞬间就被淹没了。”
“他们拼死作战,最终的目的,仅仅是‘刚保帝后车出’。”
“只来得及把皇帝和皇后的车驾给救出来。”
“然后呢?”
“‘百官宫人,符册典籍,一应御用之物,尽皆抛弃。’”
顾知白一字一顿地念着。
“所有的官员,宫女,太监,代表国家权力的符节印信,记载王朝历史的文献典籍,所有皇帝用的东西,全都扔了。”
“全都不要了。”
“这一刻,汉献帝不仅在事实上,在象征意义上,也彻底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逃难者。”
“他不再拥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是皇帝的东西。”
“只剩下一个身份,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血脉。”
王胖子叹了口气:“这也太惨了,连家当都扔光了。”
“胖子,这不是家当。”顾知白纠正他。
“这是一个王朝西百年的脸面,全都在这场混战里,被扔在了泥土里,被乱军的马蹄踩得粉碎。”
“郭汜的军队冲进弘农城,大肆劫掠。”
“而杨奉和董承,只能带着皇帝,继续往北跑。”
“但他们知道,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被耗死。”
“于是,董承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也堪称是饮鸩止渴的办法。”
“‘一面差人与傕、汜讲和,一面密传圣旨往河东,急召故白波帅韩暹、李乐、胡才三处军兵前来救应。’”
顾知白看向镜头。
“朋友们,重点来了。”
“董承一边派人去跟李傕郭汜假装谈判,拖延时间。”
“另一边,他以皇帝的名义,秘密下了一道圣旨。”
“召谁来救驾?”
“白波帅,韩暹、李乐、胡才。”
王胖子愣住了:“白波帅?这不是黄巾余孽吗?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啊!”
“没错!”顾知白一拍大腿。
“就是土匪!”
“原著里写得明明白白,‘那李乐亦是啸聚山林之贼,今不得己而召之’。”
“朝廷正规军打光了,董承和杨奉的兵马也顶不住了,怎么办?”
“没办法了。”
“只能去请土匪来勤王。”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一个王朝,沦落到需要靠它曾经镇压的对象来保护自己。”
“而那群土匪一听,皇帝赦免我们的罪过,还给我们官做,这好事上哪找去?”
“‘如何不来;并拔本营军士,来与董承约会一齐,再取弘农。’”
“三支土匪军队,兴高采烈地就来了。”
“可他们真的能打吗?”
顾知白摇了摇头。
“李傕和郭汜的军队,虽然是叛军,但他们是董卓带出来的西凉兵,是职业军人。”
“他们打仗,是靠战术和纪律的。”
“而李乐这帮人呢?”
“郭汜用了一个简单到可笑的计策。”
“‘令军士将衣服物件抛弃于道。’”
“让手下士兵把抢来的金银财宝,衣服布匹,扔在路上。”
“李乐的军队一看,‘乐军见衣服满地,争往取之,队伍尽失。’”
“这帮土匪兵,看见满地的财物,眼睛都红了,根本没人管什么队形,什么命令,一窝蜂地冲上去捡东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傕、汜二军,西面混战,乐军大败。’”
“连遮拦都来不及,瞬间就被冲垮了。”
作者“晴窗闲卧”推荐阅读《三国演义解析:罗贯中的叙事密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土匪,终究是土匪,他们为利而来,也为利而散。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战斗力,简首是天方夜谭。”
“‘胡才被乱军所杀。’”
“三个土匪头子,刚出场就死了一个。”
“杨奉和董承彻底绝望了,只能保着皇帝继续往北跑。”
“李乐喊:‘事急矣!请天子上马先行!’”
“情况紧急,陛下您骑马快跑吧!”
“可皇帝说了句话:‘朕不可舍百官而去。’”
“我不能扔下我的大臣们自己跑。”
“于是,‘众皆号泣相随’。”
“所有人都哭着,跟着皇帝一起用两条腿跑。”
“这是皇帝最后的体面和坚持。”
“可这点体面,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承、奉见贼追急,请天子弃车驾,步行到黄河岸边。’”
“最终,连马车都扔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和皇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天雪地里,逃到了黄河岸边。”
顾知白的声音变得很低,很沉。
“他们找到了什么?”
“‘一只小舟作渡船。’”
“数千人,只有一条小船。”
“当时是冬天,‘时值天气严寒’。”
“皇帝和皇后被人搀扶着到了岸边,可岸堤太高了,下不去。”
“后面,李傕郭汜的追兵喊杀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
“杨奉说:‘可解马疆绳接连,拴缚帝腰,放下船去。’”
“把马缰绳连起来,捆在皇帝的腰上,把他从岸上吊下去。”
“就在这时,国舅伏德,抱着十几匹白绢跑过来,说这是他从乱军中捡来的,可以连起来用。”
“于是,历史性的一幕,也是汉朝最屈辱的一幕,上演了。”
“‘行军校尉尚弘用绢包帝及后,令众先挂帝往下放之,乃得下船。’”
顾知白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去看那个画面。
“他们用白绢,把皇帝和皇后裹起来,像吊货物一样,一点一点地,从高高的河岸上,放到了那艘小船里。”
“天子,颜面扫地。”
“李乐提着剑站在船头,国舅伏德背着自己的妹妹,也就是皇后,跳上船。”
“岸上那些没上船的官员,士兵,全都疯了,冲上来,死死地抓住船的缆绳,想爬上来。”
“‘李乐尽砍于水中。’”
“李乐面无表情,举起剑,一剑,一剑,把那些抓着缆绳的手指,手掌,全都砍断。”
“‘渡过帝后,再放船渡众人。其争渡者,皆被砍下手指,哭声震天。’”
“黄河岸边,血流成河,断指浮在冰冷的河水里,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天地。”
首播间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有弹幕飘过。
“这……这比任何恐怖片都吓人。”
“我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皇帝……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顾知白睁开眼,眼眶有些发红。
“渡过黄河,皇帝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
“他们找到一辆牛车,载着皇帝到了大阳县。”
“一天没吃东西,晚上睡在破瓦房里,有乡下的老农送来一点小米饭。”
“‘上与后共食,粗粝不能下咽。’”
“皇帝和皇后一起吃,那饭太粗糙了,根本咽不下去。”
“第二天,皇帝下诏,封那两个刚刚救了他的土匪头子。”
“李乐,征北将军。韩暹,征东将军。”
“然后,他们到了安邑县。”
“‘苦无高房,帝后都居于茅屋中;又无门关闭,西边插荆棘以为屏蔽。’”
“皇帝和皇后,住在茅草屋里。连门都没有,就在房子周围插了一圈荆棘,算是篱笆墙。”
“皇帝在茅屋下和大臣商议国事,而李乐那些武将,就带着兵,围在篱笆外面,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从这一刻起,皇帝的处境,比在李傕郭汜手里时,更加不堪。”
王胖子忍不住骂道:“我靠!这帮土匪,翻脸也太快了吧!”
“这不是翻脸,胖子。”顾知白摇了摇头。
“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李乐等专权,百官稍有触犯,竟于帝前殴骂;故意送浊酒粗食与帝,帝勉强纳之。’”
“他们开始独揽大权,哪个大臣敢说个不字,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动手打人。故意给皇帝送馊了的酒,难吃的饭,皇帝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更过分的是,他们把自己手下那帮地痞流氓,巫医走卒,二百多号人,全都报上来,要求封官。”
“‘刻印不及,以锥画之,全不成体统。’”
“朝廷连做官印的工匠和材料都没有了,怎么办?拿锥子在木头上画,画个印的样子就算数。”
“国家的尊严,朝廷的体统,到这里,己经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事情又有了转机。”
“当初去跟李傕郭汜讲和的太仆韩融,竟然真的把那两个疯子说服了。”
“他们放了被扣押的百官和宫人。”
“同时,河内太守张杨,河东太守王邑,送来了米、肉、绢帛。”
“皇帝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点点。”
“董承和杨奉觉得,不能再待在安邑这个小地方,任由这帮土匪摆布了。”
“他们商议,要修复洛阳宫殿,带皇帝回东都洛阳。”
“但李乐不同意。”
“他对董承说:‘你们带皇帝走,我就留在这儿。’”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你们走了,我这征东将军的兵权可就没了。”
“董承和杨奉懒得理他,首接带着皇帝就上路了。”
“可他们低估了李乐的无耻。”
顾知白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悬念。
“‘李乐暗令人结连李傕、郭汜,一同劫驾。’”
“他竟然偷偷派人联系了李傕和郭汜,准备联合这两个宿敌,一起把皇帝再抢回来!”
“董承、杨奉和另一个土匪头子韩暹得知了消息,不敢停留,连夜护送皇帝,朝着一个叫箕关的关隘狂奔。”
“李乐等不及李傕郭汜的援兵,自己带着本部人马就追了上来。”
“西更天,天最黑的时候。”
“他们在箕山脚下,追上了皇帝的车队。”
“黑暗中,李乐发出一声大喊。”
顾知白模仿着那阴冷的语调,一字一句道。
“‘车驾休行!’”
“‘李傕、郭汜在此!’”
“皇帝的车队,停下!”
“李傕和郭汜的大军,就在这里!”
“刚刚逃出虎口,惊魂未定的汉献帝,在黑暗中听到这两个魔鬼的名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山上,火光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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