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内外，时间仿佛凝固。
凌天盯着监控画面中那个画下“安全”符文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希望与警惕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间盘绕撕咬。对方是绝境中唯一的“人形”变量，也可能是更精致的坟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再次按下通话器，声音透过失真的设备传出，带着金属的冰冷：“证明。”
门外的人形生物动作顿了一下，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粗劣的能量矛，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即做出了一个让凌天和苏清雅都感到意外的举动——它将长矛“哐当”一声，扔到了几米外的地上，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紧接着，它用手指，再次在灰尘密布的墙壁上，缓慢而清晰地画下第二个符号——一个破碎的星辰，被一道斜线贯穿。这是星裔遗迹探索者之间通用的、表示“遭遇灾难”、“舰船失事”的求救信号。
凌天瞳孔微缩。对方不仅认识星裔符文，还懂得探索者之间的暗语。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在残骸里捡垃圾的幸存者。
“清雅，戒备。”凌天低语，示意她拿起那柄黑色工具，自己则缓缓移动到舱门手动开启阀旁。他体内的能量枯竭，伤势不轻，但多年的生死历练让他清楚，有时候，风险与机遇并存。赌一把，可能死；不赌，十几个小时后一样死。
他猛地转动阀门！
“嗤——”气密声响起，舱门滑开一道缝隙。
门外那个身影明显紧张起来，防护服下的身体微微弓起，但依旧举着双手，没有去捡地上的武器。
透过缝隙，凌天更能看清对方。灰褐色的防护服上布满划痕和修补的痕迹，头盔的面罩是深色的，完全看不清内部。体型确实纤细，动作间带着一种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的僵硬。
“进来。”凌天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慢一点。”
对方依言，动作缓慢地侧身从门缝挤了进来。在进入舱室的瞬间，它的目光迅速扫过内部——昏迷的思思，警惕的苏清雅，浑身血迹、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的凌天，以及控制台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色警告。它最后的目光，落在凌天手臂那狰狞的、泛着不健康黑色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舱门在它身后缓缓关闭。
凌天没有放松，与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黑色工具虽未举起，但随时可以爆发。“名字？来历？”他用的是一种在边缘星域流传的混合语。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一个经过头盔处理器转换、略显古怪但能听清音节的声音响起，用的同样是混合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纳……乌，拾荒者。”
它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面破损的廊道，做了一个漂浮的手势：“我的……小船，坏了。被迫……登舰。找……水，能源。”
拾荒者，一个合理的身份，解释了它为何会出现在这艘死亡星舰上，以及那身拼凑的装备。
“你认识星裔符文。”凌天指出关键，眼神如刀。
纳乌的头盔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点头：“祖辈……探索者。懂……一点。”它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凌天的伤口，以及他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思思和苏清雅，“你们……情况，更糟。”
它抬起手，指向凌天手臂的伤口：“黑颚甲虫。毒。不处理……手臂废掉。人……也会死。”
苏清雅闻言脸色更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凌天的衣角。
凌天心中凛然，对方不仅认得星裔符文，还一眼看出他是被何种生物所伤。“你能治？”
纳乌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它那件破烂防护服的一个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某种兽皮和金属片缝合而成的粗糙小包。它打开小包，里面是几样东西：几片干枯的、形状奇怪的叶子，一小罐浑浊的凝胶，还有几根打磨过的、似乎是骨针的东西。
“代价。”纳乌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拾荒者特有的首接与算计，“我……处理伤。帮你们……暂时稳住维生系统。你们……分我，能源，食物。还有……”
它的头盔转向凌天带回来的那几片黑颚甲虫的甲壳和颚足。“那些……材料。给我。”
它要报酬，非常具体。这反而让凌天稍微安心了一点。纯粹的善意在这鬼地方才最可疑。交易，各取所需，是更稳固的关系。
凌天没有立刻答应，他盯着纳乌：“只是暂时稳住？你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
纳乌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方舟’……死了。核心，没了。”它指了指控制台，“‘火种’，抽干了它。这里……是‘苍白星域’，远离……航道。出去……难。”
它的话印证了凌天最坏的猜测。但纳乌接下来的话，却又带来一丝转机：“但……我知道。这艘船，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备用导航数据。或者……小型逃生舱。也许，没完全坏。”
又一个筹码。这个拾荒者对“方舟”的了解，似乎比他们更深。
凌天与苏清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与权衡。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拾荒者，风险巨大。但拒绝，几乎是立刻宣判死刑。
“先处理伤口。”凌天最终做出了决定。他需要恢复一定的行动力，这是谈判和生存的基础。他示意纳乌可以上前，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发难。
纳乌没有多余动作，它蹲下身，示意凌天坐下。它先是用一种刺鼻的液体清洗了骨针，然后小心翼翼地剔除凌天伤口周围发黑坏死的组织。动作算不上娴熟，但足够专注和稳定。随后，它将那浑浊的凝胶涂抹在伤口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过后，竟传来一丝清凉，伤口的感似乎减轻了些许。最后，它用那些干枯的叶子捣碎覆上，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毒素……抑制。不是清除。”纳乌站起身，“需要……更好的药。或者，你自身……够强。”
做完这一切，它很守规矩地退后几步，再次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交易？”
凌天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变化，疼痛依旧，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麻痹和蔓延感确实被遏制了。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清雅和昏迷的思思，又看了看控制台上不断倒计时的维生系统读数。
“可以。”凌天沉声道，“你帮我们稳住维生，找到可能的出路。我们付给你能源、食物，以及那些材料。”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但如果你耍花样……”
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己经弥漫开来。即使重伤，他依旧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神帅。
纳乌的头盔似乎点了点：“合作。生存。”
它走到控制台前，看着那复杂的星裔界面，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类似转接口的简陋装置，尝试连接到控制台的一个备用端口。它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些连凌天都未曾见过的底层维护界面，输入着一串串代码。
苏清雅紧张地看着，下意识地靠近凌天，低声问：“能信吗？”
凌天目光紧盯着纳乌的动作，轻轻摇头：“不能全信。但在找到更好的选择前，他是我们唯一的‘火折子’。”
几分钟后，纳乌停下了动作。控制台上，代表维生系统的红色警告闪烁了几下，竟然变成了稳定的黄色！虽然依旧濒危，但倒计时停止了！
“暂时……绕过主能源回路。用……舰体残余电容，和你们找到的那点晶体残能。”纳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最多……延长三十标准时。”
三十个小时！比之前的十几个小时，多了一倍的时间！
希望，似乎又微弱地亮起了一丝。
但就在这时，纳乌突然转过头，头盔面向凌天，那深色的面罩仿佛能穿透人心：“现在……该告诉我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方舟’的‘净化之源’，会因你们而耗尽？”
“还有……那个孩子。”它的目光，越过凌天，落在思思身上，“她身上的‘光’……很特别。”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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