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腊月，北风卷着雪沫子，呜咽着穿过冷宫破败的窗棂。殿内一盏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角落里蜷缩的身影。叶澜裹着一件浆洗得发硬的囚服，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娇柔婉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叶澜浑身一颤，如遭蛇蝎，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明媚动人的脸庞，如今只剩蜡黄与憔悴，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不屈的火苗。
殿门被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灌入，油灯猛地摇曳几下，险些熄灭。叶瑶身披华贵的狐裘斗篷，珠翠环绕，容光焕发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宫女。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叶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姐姐如今这模样，可真让人心疼。”
叶澜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如破锣：“叶瑶…… 是你…… 是你们害了我叶家满门……”
“是又如何？” 叶瑶走近几步，蹲下身，凑到叶澜耳边轻声道，“父亲母亲在天牢里受尽折磨，临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呢。哦对了，你那好父亲，到死都不相信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亲手递了那封‘通敌’的罪证。”
“不…… 不可能……” 叶澜猛地摇头，泪水混合着绝望滚落，“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待我不薄？” 叶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提高了音量，“嫡女又如何？我母亲是柳氏的陪嫁丫鬟，我便永远低你一等？凭什么你生来就拥有一切，我却要仰人鼻息？叶澜，你的嫡女身份，你的荣华富贵，你的未婚夫婿，都该是我的！”
提到 “未婚夫婿”，叶澜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沈逸，那个她倾心相待、倾尽叶家之力扶持的寒门书生，那个在她面前温文尔雅、信誓旦旦的男子，最后却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沈逸…… 他也参与了？” 叶澜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她不愿相信自己付出的真情，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叶瑶笑得更加得意：“姐姐真是天真。若无沈郎相助，我们怎能拿到叶家布防图？怎能让李尚书在皇上面前参奏你父亲一本？说起来，沈郎如今可是吏部侍郎了，风光得很呢。哦对了，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一定会来给姐姐‘贺喜’的。”
字字诛心。叶澜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她看着叶瑶那张得意的嘴脸，看着她鬓边插着的、原本属于母亲的玉簪，心中的恨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我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叶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叶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冰冷：“姐姐还是安心去吧。这杯‘玉露琼浆’，妹妹特意为你准备的。黄泉路上，也好让你走得体面些。”
宫女端着一杯漆黑的毒酒走上前，刺鼻的气味让叶澜几欲作呕。她闭上眼，眼前闪过父母慈爱的面容，闪过祖母严厉却关切的眼神，闪过家族昔日的辉煌，最后定格在沈逸那张虚伪的脸上。
“爹…… 娘…… 女儿不孝……” 泪水滑落，叶澜猛地睁开眼，夺过毒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死死地盯着叶瑶，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有来生，定要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
“小姐！小姐您醒醒！”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轻柔的摇晃。叶澜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拔步床顶，绣着缠枝莲纹样的锦帐低垂。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温暖而熟悉。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是她的贴身丫鬟云珠。只见云珠眼眶红红的，正拿着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叶澜怔怔地看着云珠，眼前的丫鬟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清澈，满是真切的关切。这…… 这是几年前的云珠？她不是在保护自己逃离时，被叶瑶的人打死了吗？
“云珠……” 叶澜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确定。
“奴婢在呢，小姐。” 云珠连忙应道，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烧了。小姐您昨天去城外放生，回来的路上救了那位沈公子，不慎落水染了风寒，可把老夫人和夫人都急坏了。”
沈公子？落水？叶澜的脑海中如惊雷炸响。她记得这件事，这是她及笄前三个月发生的事！她就是因为这次落水，沈逸 “舍身” 相救，才对他心生感激，后来在他的刻意追求下动了心，最终定下婚约。
难道…… 难道自己没死？
叶澜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小姐您慢点！” 云珠连忙扶住她，“您身子还虚着呢，要去哪儿？”
叶澜没有回答，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房间。梳妆台上摆着她常用的螺钿妆盒，墙上挂着母亲亲手绣的兰草图，窗外传来熟悉的鸟鸣声，透过窗棂可以看到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这一切，都和她的闺房一模一样！
“云珠，” 叶澜抓住丫鬟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今天…… 是什么日子？”
云珠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回小姐，今日是谷雨呀。老夫人特意让人炖了银耳莲子羹，说谷雨喝这个最养身子了。”
谷雨…… 及笄前三月的谷雨！
叶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真的……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父母还在，家族安好，那些豺狼虎豹的阴谋还未得逞！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恨意。前世的种种惨状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叶瑶的得意，沈逸的虚伪，父母的惨死，家族的覆灭…… 每一幕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低头看着自己尚且纤细却充满生机的双手，这双手，前世没能护住家人，没能揭穿阴谋。但这一世，它们将成为复仇的利刃，将那些伤害过她和叶家的人，一一送入地狱！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珠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想摸摸她的脸。
叶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叶瑶和沈逸还不知道她己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这将是她最好的武器。
“对了，” 叶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天救我的那位沈公子，怎么样了？”
提到沈逸，云珠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还能怎么样？夫人看他落水受了寒，让厨房给他炖了姜汤，还赏了他一身新衣裳。他倒是会做人，今天一早就来道谢，还送了封信给小姐呢，说是表达感激之情。”
叶澜心中冷笑。沈逸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开始他的表演了。前世的自己就是被他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蒙骗，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却不知他早己将算计的目光投向了叶家的权势。
“信呢？” 叶澜问道。
“在梳妆台上呢。” 云珠指了指妆盒旁的一个信封，“小姐您要现在看吗？”
“不必了。” 叶澜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海棠花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先扶我起来梳洗，我要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云珠虽然觉得小姐今天有些不一样，但还是顺从地应了声 “是”，转身去准备梳洗用品。
叶澜坐在床沿，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祖母赐的暖玉镯，玉质温润，触手生暖。前世，她就是戴着这只玉镯死在冷宫里的。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自己，更要护住所有她在乎的人。
叶瑶，沈逸，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你们等着。
我叶澜，回来了。
这一世，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定要守护好叶家的一切！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复仇的路注定充满荆棘，但她不会再退缩，不会再软弱。那些失去的，她要亲手夺回来；那些伤害，她要加倍奉还！
窗外的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新的一天开始了，对叶澜而言，这是重生的一天，也是复仇之路开启的一天。她的眼神中，再无往日的单纯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锐利。
梳洗完毕，叶澜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云珠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只簪了两支珍珠流苏。镜中的少女面容清丽，眉宇间尚带着一丝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己悄然改变。
“走吧。” 叶澜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出房门，庭院中的海棠花香扑面而来。叶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久违的、属于自由和温暖的气息。她抬眼望向荣安堂的方向，那里住着她最敬爱的祖母。这一世，她要从获得祖母的信任开始，一步步布局，将所有的敌人都拉入深渊。
复仇的棋局，己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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