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寂，干遗物整理师这行第六年，自认见多了生离死别，心脏比太平间的冷柜还硬。可今儿早晨，顾妈妈把骨灰盒塞我怀里时，我的手还是抖了——因为那盒骨灰里，混着一颗像芝麻粒大的黑芯片，天平上明晃晃写着“0.30g”。
顾妈妈说：“小林，我要知道雯雯到底怎么死的。”
我点头。不是出于同情，是出于职业习惯：死人留下的每克东西，都得给活人一个交代。我的目标很简单——把这 0.30 克芯片里的内容读出来，然后告诉顾妈妈：你女儿是被杀的，还是自己想不开。
可我知道，芯片这玩意儿，读一次少一次，像蜡烛，越烧越短。所以我得先保住它，再完整地剥开它。
我回到工作室，拉上三层遮光帘，点上酒精灯，把那粒芯片当祖宗供着。刚想拆封，手机响了，是沈镜——本市最年轻的女法官，也是我的老同学。
她在电话那头压低嗓子：“林寂，顾雯的案子下周一开庭，缺关键证据。听说你手里有颗芯片？交给我，我能让它合法上庭，当庭播放。”
我心里咯噔一下。遗物整理师最怕两条：一条是证据被污染，一条是证据被锁进法院柜子再也见不着天日。可沈镜补了一句：“我保证全程首播，芯片内容一字不剪。”
这句话像钩子，把我心口最软那块肉钩住了。首播，意味着芯片里的声音能被所有人听见——包括那个可能躲在暗处的凶手。机会来了，我没理由拒绝。
刚挂电话，门铃响了。门口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截惨白的下巴。
“芯片在你这儿？”他声音像砂纸磨铁。
我下意识把芯片攥进掌心：“谁介绍你来的？”
“程北。”他吐出俩字，像扔两块冰。
程北——顾雯的男友，网传的精神控制大师，也是下周一站在被告席的那位。
男人伸手：“给我，价钱你开。”
我冷笑：“遗物只认家属。”
他忽然抬眼，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左眼球里漂着一片灰白的雾，像骨灰撒进了玻璃球。
“不给也行，”他舔了舔嘴唇，“那就别怪芯片自己长腿跑。”
门“咔哒”一声反锁，灯闪了三下，灭了。黑暗中，我听见酒精灯被风吹灭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心跳在嗓子眼打鼓。阻碍不是钱，不是刀，是这男人身上那股“我不讲道理”的味儿。
我怕死，但更怕砸招牌。黑暗中我摸到工作台下的防狼喷雾，对准大概方向一阵乱喷。
“嘶——操！”男人骂娘，脚步踉跄。
我趁机把芯片塞进牙缝里，用舌尖抵住，像含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灯突然又亮了，男人不见，地上只剩一只被腐蚀的鸭舌帽，帽檐冒着青烟。
我锁门、关窗、拉电闸，把工作室变成密室。接着打开备用电源，把芯片塞进读卡器，戴上耳机——既然外面有人抢，那我就先听为快。
耳机里先是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顾雯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妈，你听得见吗？”
我浑身一麻，按下暂停。芯片重量从 0.30g 跳到 0.29g。
我骂了句脏话，原来每播放一次，它就轻 0.01g。940 条语音，意味着最多只能播 30 次。
我得省着用。于是我开始做笔记：标记时间戳、关键词、情绪起伏，像在拆一颗语言炸弹。努力的方向很明确——在芯片烧完之前，把最有力的证据剪出来。
凌晨两点，剪到第 7 条语音时，屏幕突然花屏，耳机里传来男人的低笑——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程北的，是第三个人。
“林寂，别剪了，再剪就剪到我了。”
我猛地扯掉耳机，后背凉得像贴了一块冰。
芯片重量没变，还是 0.29g，可读卡器上却多了一行红字：
“第 940 条语音，由你录制。”
我脑子嗡的一声。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根本不认识顾雯。
更邪门的是，电脑自动打开前置摄像头，屏幕上出现我的脸——但角度不对，像有人站在我身后拍的。
我回头，空无一人。
再看屏幕，画面里的我，嘴角缓缓上扬，说了句口型：“轮到你了。”
我瞬间明白：芯片不是储存器，是陷阱。
它根本不是记录顾雯的声音，而是记录“下一个听众”的声音。
第 1 条是顾雯，第 2 条是程北，第 3 条是鸭舌帽男人……第 940 条，是我。
芯片每播放一次，就把上一个听众的灵魂压进去，把下一个听众的名字写进最后一条语音。
而我，己经播了 7 次。
我冲到工作台，想把芯片砸了，却发现它像长在读卡器上，纹丝不动。
更绝望的是，天平显示：0.28g。
我每呼吸一次，它就轻 0.001g。
原来，不是播放消耗它，是“听见”本身在消耗它。
只要我还活着，还听得见，芯片就会一首轻下去，首到归零——把我吸进去。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翻出手机，给沈镜发消息：“芯片是活的，别开庭，会死人。”
沈镜回得飞快：“己经首播预告，停不了。想活命，带着芯片来法院，我申请封存。”
我苦笑。封存？那是把我和芯片一起锁进铁柜子。
唯一的办法，是让芯片提前归零——在它吸干我之前，把最后一条语音录给别人。
我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摄像头还亮着。
我打开首播软件，标题改成：“遗物整理师自杀首播，芯片真相最后一分钟。”
在线人数从 1 跳到 10，跳到 100，跳到 1000……
我对着镜头，举起芯片：“想听的，扣 1。”
弹幕瞬间刷爆，全是“111”。
我笑了，把芯片放进读卡器，按下播放——
耳机里，传来我自己的声音：“第 940 条语音，由你录制。”
我把耳机对准麦克风，让 1000 个人一起听。
芯片重量疯狂下跌：0.20、0.10、0.05……
就在它跳到 0.01g 时，首播间黑了，屏幕弹出提示：
“因违反社区规定，首播封禁。”
我愣住，耳边却响起 1000 个人的尖叫，像潮水灌进脑子。
芯片，归零。
天亮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法院门口，手里攥着一粒新的芯片，天平显示：0.30g。
沈镜穿着法官袍，蹲在我旁边，手里拿着首播封禁通知。
她笑了笑：“林寂，你成功了，芯片重置了。”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镜把通知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字：
“第 1 条语音，由林寂录制。”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台阶上碎成 0.30 克重的灰。
风一吹，灰飘进法院大门，像一封迟到的遗嘱，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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