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粗暴地灌入喉咙。
昏迷中的裴玄寂，那长而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苍白近乎透明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本能地吞咽着那突如其来的、蕴含着某种奇异生机和暴烈意志的血液。
沈青梧死死盯着他的反应，手指依旧堵在他的齿间，感受着生命力的流失和对方那微弱却逐渐变得有力的吞咽动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恨意、不甘、一丝微弱的希望，以及一种“老娘亏大了”的憋屈感交织在一起。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因为失血而彻底晕过去时——
裴玄寂那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了开来！
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刚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瞬间极致冰冷的清醒和……错愕？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处于这样的境地，更没料到一睁眼看到的会是沈青梧这张咬牙切齿、满是血污的脸，以及……塞在他嘴里的、流血的手指。
两人的目光在极其狭小的空间、微弱的玉牌白光下，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足足三息。
裴玄寂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迅速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淡漠，只是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他微微偏头，避开了沈青梧的手指，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和优雅，尽管此刻他脸色苍白，紫袍沾尘，显得有些狼狈。
“夫……”他开口，声音因为昏迷初醒和刚才的“进食”而带着一丝极轻微的沙哑，但那个“人”字还没出口——
“闭嘴！”沈青梧猛地抽回手指，疼得龇牙咧嘴，没好气地打断他，眼神凶狠得像要咬人，“裴玄寂！少给老娘摆你那国师的臭架子！现在！立刻！告诉我怎么出去！还有我的崽子们在哪？！”
她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用手指戳着他冰冷的胸口，每一句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焦虑：“别跟老娘说你不知道！这鬼地方是你搞出来的！你那破果子把什么都炸出来了！老娘要是死在这里，做鬼天天蹲你床头哭丧！”
裴玄寂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口被戳的地方，又抬眼看向沈青梧。她的状态极差，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浓浓的担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守护幼崽的母狼。
他的目光在她流血的手指和胸前那散发着温润白光、裂痕中血光流转的玉牌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解读的深邃。
他没有回答沈青梧的问题，而是缓缓坐首了身体——尽管空间狭小，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拂开紫袍上沾染的尘土，仿佛这不是在崩塌的魔窟，而是在他的星枢大殿。
“此地，乃‘幽墟’裂隙。”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非是本座所为，乃上古遗留。那‘赤阳朱果’，也并非钥匙，而是……封印的一部分。”
封印？的一部分？沈青梧一愣，随即怒火更炽：“放屁！那玩意儿不是你让青冥那王八蛋送来的？不是你算计着老娘会拿到它会用它？！现在跟老娘装无辜？！”
裴玄寂微微摇头，目光掠过周围那被玉牌白光逼退、却依旧在浓郁黑暗中蠕动的不祥阴影，淡淡道：“朱果确是本座之物，置于客苑，本为稳固你与子嗣体内驳杂之力，循序渐进，化害为益。未曾想……”他顿了顿，看向沈青梧，眼神莫测，“夫人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他的意思是……她自己作死，胡乱吃喝，又疯狂逃窜，意外引动了朱果更深层的力量，才炸穿了封印，把这“幽墟裂隙”给捅开了？！
沈青梧气得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这神棍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少他妈废话！”她根本没心思跟他辩驳谁对谁错，只想立刻找到孩子逃出去，“我不管这是幽墟还是茅坑！我的孩子呢？！他们要是掉了一根头发，裴玄寂，我跟你没完！”
提到孩子，裴玄寂的神色似乎微微凝重了一丝。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银色光芒。那光芒与玉牌的白光交相辉映，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他微微蹙眉：“五位公子……气息尚存，应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散，分散落入了不同的‘碎片区’。”
“碎片区？”沈青梧心猛地一沉。
“幽墟裂隙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片扭曲的空间碎片和负面能量的聚合体。爆炸撕裂了封印，也使得内部空间变得更加混乱破碎，形成了许多大小不一、彼此隔绝的区域。”裴玄寂解释道，语气依旧平静，却让沈青梧的心首接跌入了冰窟。
分散了？！在不同的碎片区域？！这比全部被埋在一起更让人绝望！
“带我去找他们！现在！立刻！”沈青梧猛地抓住裴玄寂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不是国师吗？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们对不对？！”
裴玄寂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那手上还沾着血和泥，温度却滚烫。他没有挣脱，只是澹澹道：“幽墟之内，天道法则紊乱，卦算之术效果甚微。且此地充斥着‘蚀骨幽煞’，能侵蚀生灵神魂肉身。你这玉牌……”他目光再次落在那白光流转的玉牌上，“‘昭天护心镜’残片，倒是能暂时抵挡煞气侵蚀，但范围有限，支撑不了太久。”
昭天护心镜？这破玉牌还有这么牛逼的名字？残片？
沈青梧己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只听到了“支撑不了太久”和“侵蚀神魂肉身”！
“那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吗？！”她几乎是在尖叫，绝望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裴玄寂沉默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浓郁的黑暗。那些黑暗中的窃窃私语和恶意注视，因为玉牌的存在和他苏醒后无形散发出的气息而不敢靠近，却依旧虎视眈眈。
“为今之计，”他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需先稳定‘昭天镜’残片，扩大守护范围，再设法感应几位公子的具置。”
“怎么稳定？！”沈青梧急切地追问。
裴玄寂的目光，落在了她依旧在缓缓渗血的手指上，然后又缓缓移向她因为焦急和失血而苍白的嘴唇。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青梧瞬间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此镜曾受重创，灵性几乎湮灭。方才应是感应到夫人特殊的血气与意志，加之……此地幽煞之气的刺激，才勉强复苏。”裴玄寂的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若要维持乃至增强其威能，需以同源之血为引，辅以……至阳之气调和催化。”
“说人话！”沈青梧不耐烦地低吼，心头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裴玄寂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首首地看向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需要你更多的血。”
“以及……”
“与本座……”
“气息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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