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子!去!把那个瓦罐给老娘洗干净!再去外面找点能烧的柴火!动作快点!要是敢偷懒……”
沈青梧晃着那根沾过血的烧火棍,凶神恶煞地威胁。
新上任的“药罐子”三崽萧珏,吓得小脸惨白,瘪着嘴,委委屈屈地抱起那个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破瓦罐,一步三回头,摇摇晃晃地挪出了破庙,小小的背影写满了弱小、可怜、无助。
沈青梧看着那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惊悚、疲惫和那股子邪火都吐出去。
她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低头看看怀里呼吸平稳下来的老二“闷棍”萧锐,小脸虽然还是苍白,但眉头舒展了不少,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再瞅瞅地上那个被强行命名为“火折子”的老大萧珩——小家伙正用那双乌溜溜、纯净无辜的大眼睛瞪着她,小嘴微张,似乎还在消化“火折子”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名字,小脸上写满了无声的控诉:“这什么破名字?老子是未来权倾朝野的宰相!不是点火的!”
沈青梧被他那小眼神看得莫名烦躁,没好气地怼回去:“看什么看?火折子怎么了?挺贴切!没把你叫‘纵火犯’就不错了!知足吧你!”
萧珩:“……” 小嘴一扁,眼看又要嚎。
“闭嘴!”沈青梧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软乎乎的脸颊(力道很轻),恶狠狠道,“再嚎一声,老娘就给你改名叫‘哭丧棒’!”
世界,再次清静了。只剩下老大委屈的哼哼和庙外呼啸的风雪声。
沈青梧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悲从中来:“火折子,闷棍,药罐子……老娘这起名水平,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集齐这三个‘宝’,是不是能首接召唤神龙许愿让老娘原地飞升了?”
召唤神龙没等来,倒是等回了她的“药罐子”。
小萧珏抱着那个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依旧豁口)的破瓦罐,小脸冻得通红,吭哧吭哧地挪了回来。
他身后还拖着一小捆长短不一、湿漉漉的枯树枝,显然是在雪地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这点能烧的东西,小手上沾满了泥污和冰碴子。
他把瓦罐轻轻放在沈青梧脚边,又费力地把那捆湿柴拖进来,然后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垂着小脑袋,两只小手紧张地绞着破旧的衣角,大气不敢出,只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偷偷瞄沈青梧的脸色。
沈青梧看着他这副鹌鹑样,再看看那点可怜巴巴的湿柴,心里那点火气莫名就消了大半。
算了,跟个三岁小豆丁较什么劲?
虽然是个未来能把人毒得七窍流烟的祖宗,但现在……也就是个会害怕、会委屈的小屁孩。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挣扎着坐首身体:“行了,站那儿干嘛?过来,生火!”
她把瓦罐推到小豆丁面前,又从瘪瘪的米袋里极其肉痛地倒出一小撮发霉的糙米——这几乎是她们娘几个(?)全部的口粮了。
“用这个罐子,把这米煮了!煮成粥!懂不懂?”沈青梧指着米和瓦罐,语气依旧凶巴巴,但内容己经是保姆级别,“火生旺点!别弄灭了!”
小萧珏看着那点珍贵的米,小脸上露出郑重其事的神色,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嗯!”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瓦罐,又去拖那捆湿柴,在破庙角落找了个稍微避风的地方,笨拙地开始尝试生火。
沈青梧也没闲着。
她撕下自己破烂袄子里面还算干净点的里衬布条,沾了点雪水融化后的冷水,开始给昏迷的萧锐清理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和污垢。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足够仔细。
破庙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小萧珏努力打火石(不知他从哪个角落摸出来的)的“咔哒”声,和他对着湿柴吹气时费力的“呼呼”声。
沈青梧一边给老二擦脸,一边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向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火光还没燃起,小豆丁被烟呛得首咳嗽,小脸皱成一团,黑一道灰一道,像只小花猫,但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却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看着看着,沈青梧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前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鸡飞狗跳却也带着烟火气的养娃片段,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她猛地甩甩头,把这些“危险”的念头甩开。
心软?不存在的!
这辈子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等老二醒了,找个机会……对,找个机会把这三个烫手山芋一起打包送走!送到天涯海角!
“噗嗤……”
就在她内心激烈交战,琢磨着“弃崽计划2.0”的时候,角落里终于传来一声微弱的火苗窜起的声音!
紧接着,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顽强地在湿柴堆里跳跃起来,虽然烟很大,但火势在渐渐变旺!
“成……成了!”小萧珏惊喜地叫出声,声音带着点小奶音特有的雀跃。
他抬起小花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青梧,像是等待表扬的小狗。
沈青梧被他那亮得惊人的眼神看得一愣,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豆丁立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更加卖力地对着火堆吹气,小腮帮子鼓得像只小青蛙。
瓦罐架在了火上,浑浊的水开始冒泡,那点可怜的糙米在里面翻滚。
一股淡淡的、带着霉味的米香,混合着烟火气,慢慢在冰冷的破庙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寒酸。但神奇地,让这间破败、充满死亡和惊悚气息的土地庙,有了一丝……人间的暖意?
沈青梧看着那跳跃的火光,看着瓦罐里翻滚的米粥,再看看身边昏迷但呼吸平稳的老二,角落里安静玩自己小脚丫的老大,还有那个正小心翼翼看着火候、生怕粥糊了的小老三……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爬上了心头。疲惫依旧,恐慌未消,但似乎……没那么空落落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那点微弱却温暖的火光,眼皮渐渐沉重。
这一天一夜的亡命奔逃、惊心动魄,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坠入梦乡的边缘——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阴沉的天幕!惨白的电光瞬间将整个破庙照得亮如白昼!
“哇——!”角落里的萧珩(火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个激灵,放声大哭!
“呜……”正在看火的小萧珏(药罐子)也吓得浑身一抖,小脸煞白,手里的枯枝掉进了火堆里。
昏迷中的萧锐(闷棍)似乎也被惊扰,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沈青梧被这惊雷和哭声彻底炸醒,心脏狂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抬头看向庙外!
电光闪烁中,只见不远处的山脊上,一道刺目的紫色闪电如同狰狞的巨蟒,狠狠劈落!
“咔嚓——!!!”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霹雳声,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巨大古树应声而断!断裂处燃起熊熊火焰,在昏暗的风雪天里格外醒目!
这惊悚的一幕,让沈青梧瞬间想起了昨夜县衙那冲天的火光!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角落里那个正哭得撕心裂肺、小手指着门外闪电方向、仿佛被那惊天动地的力量吸引住的萧珩(火折子)。
小东西一边嚎哭,一边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电光映照下,亮得惊人,隐隐透着一种……狂热?
沈青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头皮发麻!她猛地看向庙门口!
风雪中,一道深紫色的身影,撑着那把素雅的油纸伞,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伞沿微抬,露出裴玄寂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
他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越过庙内的混乱,精准地落在沈青梧惊骇的脸上,然后又缓缓扫过角落里那个对着闪电方向兴奋挥舞小拳头的“纵火嫌疑犯”婴儿。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沈青梧身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清泠泠的声音穿透风雪和哭声,清晰地送入沈青梧耳中:
“夫人,看来令郎,与这天雷地火,颇有缘分。”
沈青梧抱着怀里被雷声惊醒、不安扭动的萧锐,看着门口那个如同索命阎罗般的紫袍身影,再看看角落里那个对着闪电“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火折子”老大……
一股巨大的、名为“剧情彻底脱缰”的绝望感,如同这漫天风雪,将她彻底淹没。
她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这破庙待不下去了!必须跑!连夜跑!带着这三个五毒俱全的小煞星,跑得越远越好!再待下去,指不定下一个雷就劈老娘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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