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早读课的预备铃还没响，教室里就飘着股机油味。陈冬蹲在讲台底下，手里攥着把螺丝刀，额角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掉——讲台上的旧钟停了，时针卡在七点十五分，像被冻住的时间。
“卡住了！”他突然喊了一声，手背在蓝布衫上蹭了蹭汗，袖口沾着的机油在布面上洇出朵灰黑色的花，“我爸说这种老座钟都有这毛病，齿轮上积了灰就转不动。”
苏晓棠趴在讲台边，帆布书包垫在肚子底下，铁皮饼干盒里的玻璃弹珠滚出来，在地上画出细碎的光。“我爷有煤油！”她突然蹦起来，辫子梢扫过陈冬的耳朵，带着薄荷洗发水的清凉，“他修木工刨子时总用，说能润滑。”
林小满抱着笔记本站在旁边，指尖抚过钟面的裂纹。这钟是学校建校时买的，玻璃罩上布满划痕，指针的漆掉了大半，却总比广播里的铃声准半分钟。她想起每天早上，王老师都会提前来调钟，老花镜贴着玻璃罩，像在跟时间说悄悄话。
“慢点拆！”赵小梅举着台灯凑过来，布包放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硬纸壳笔盒，“我妈说修东西要轻手轻脚，像对待刚出生的小猫。”她的手指点着钟摆的红绳，那里磨得快断了，只剩下几根细纤维，像根没力气的琴弦。
陈冬往齿轮上滴了点煤油，金属摩擦的“咯吱”声突然轻了许多。他的鼻尖快碰到钟内部的弹簧，睫毛上沾着点灰，“我爸修出租车时就这样，滴点油能跑半年。”他转动发条的手突然停住，“红绳断了！”
钟摆的红绳果然断成两截，短的那截还缠在挂钩上，像条垂头丧气的小蛇。晓棠从帆布书包里掏出爷爷的工具箱，里面躺着卷红布条——是从赵小梅给的铅笔上拆下来的，她一首收着当宝贝，“用这个！我爷说布条比绳子结实！”
小梅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是根编得细细的红绳，针脚密密实实，像条小小的蜈蚣。“我妈编的。”她的声音带着点骄傲，指尖捏着绳头的穗子，“她在雇主家编中国结，说这种结叫‘吉祥结’，能保平安。”
陈冬把红绳穿过钟摆的孔，手指被绳子勒出红痕也没在意。他学着吉祥结的样子打了个结，歪歪扭扭的，却系得很紧，“这样就掉不了了。”他把钟摆挂回去时，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嘀嗒，嘀嗒。”钟突然走了起来，指针慢慢划过七点十六分，齿轮的转动声比以前轻快多了，像刚睡醒伸了个懒腰。晓棠拍着手笑，铁皮饼干盒里的弹珠跟着震得叮当响，“比我爷的闹钟还准！”
王老师走进来时，手里捏着块擦钟布，看见修好的座钟，突然把布往陈冬手里塞。“我年轻时总擦这钟。”他的老花镜对着钟摆的红绳看了又看，“那时的红绳还是我老伴编的，跟这个一样好看。”
上课铃响时，座钟的钟声比广播里的早了半分钟，清亮得像块被擦亮的铜。小梅的布包放在钟旁边，布偶的蓝弹珠从包里滚出来，正好停在钟摆的影子里，随着红绳左右摇晃，像在给时间打拍子。
小满翻开笔记本，今天的梧桐叶夹在“时间”两个字旁边。她在叶边写下：
断了的绳子能重接，停了的钟能再走，就像分开的人，总会在某一刻再遇见。
窗外的阳光落在钟面上，红绳的影子在钟摆下画着小小的圆，把每一秒都圈成了温暖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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