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太阳挂在正上方,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的照进屋子里,点亮了一片天地。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橘子香,是专属于少年身上的香味儿,
伴着这股让人舒心的味道睡觉,小年难得睡得如此香甜。
沈既白起的比较早,也许是旁边睡着的这小家伙的睡姿不太老实,也有可能是最近作品到达了瓶颈期,他有些焦虑。
睁开眼睛的时候,昨天别别扭扭缩在角落睡着的小孩儿,现在一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自己怀里,黑色头发睡得乱糟糟,卷曲的搭在白皙的脸颊上。
睫毛很长,夹杂着窗外的光线,投下一长条的剪影。
沈既白觉得这样的体验很新奇,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孩圆鼓鼓的脸颊。
对方睡着了的样子倒不显得那么傲娇,脸颊戳下去,留下一小个圆圆的凹坑,再松开的一瞬间迅速又弹出来。
鼻头是粉色的。
“开个玩笑,这只是最糟糕的方式,”沈钦州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没有情感的哭戏是很难让人满意的,如非必要,我不希望这么做,我也不觉得你会需要。”
“我明白了,谢谢沈导。”
“回去吧。”
“好。”
沈既白离开后不久,门外就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沈钦州淡淡说了声:“进来。”
来的人是林广白。
“沈导。”
“有事吗?”沈钦州眼底的不悦一闪而逝。
“我……”林广白抿了抿唇,“我不觉得我比他差。”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你不觉得?”沈钦州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轻蔑。
“沈导,”林广白攥紧了手指,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试了那么多次戏,你当初也说过我可以演沈一舟这个角色……”
“没错,我的确说过,”沈钦州手臂搭在沙发上,神色慵懒却淡漠,“但我从没说过这个角色一定属于你。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不可能用你。”
“可是,可是还有许文元这个角色……”
“当初退组是你的个人选择。我早就说过,如果你的心思不在拍戏上,或是私生活对剧组产生影响,我随时收回我的决定。”
“沈导,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心思不在拍戏上!”
“是我让你去和投资方上床的吗?”
“沈导!”林广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
“只是想赌一把?”沈钦州替他补全了剩下的话,“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刘总性格阴晴不定,口头上的承诺未必就能兑现。你执意退组,我不会拦你,但也不会非你不用。既然是刘总承诺了你资源,那就去找刘总讨要,不要来找我。”
“沈导,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林广白,开机这么久才来找,不觉得太迟吗?”沈钦州的声音冷肃无比,像是淬了冰,“还是你真的觉得自己真的这么值钱,值得我为你把拍完的戏份重拍一遍?”
“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的话就出去,”沈钦州抬起眼皮,淡淡看了眼时间,“还有,以后不要这么晚来找我。”
“对不起,沈导。”林广白咬紧下唇,终究不敢在沈钦州面前嚣张,听话地离开了房间。
走廊灯光明亮,隔壁沈既白的房门紧闭着。
他看了眼周围,在确定没人之后,走到漆黑的楼梯口,用手机拨通了经沈人姜锐的电话。
手机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喂?”
林广白压低声音:“姜哥,是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啊?”
“你也知道,我的角色被沈既白给抢了……”
“哦,你说这事儿啊。人是沈导定下来的,我就是想帮你也没辙啊。”
“姜哥,我知道!我就是想问你,前天杨总不是说对沈既白有兴趣,想跟他见面吗?我录了音……你看方不方便找人安排几个热搜?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照片……”
“林广白,你疯了?这事儿要是让沈总和沈哥知道,你跟我都要完蛋!”
“姜哥,我保证不牵连到你,算我求你,就这一次……”
“这可是你说的啊!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才帮你这一回。”
“谢谢姜哥……”
林广白握紧了手机,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
论名气,论资历,沈既白有哪一点比得上他的?凭什么沈既白能得到沈钦州的青睐?
他会让沈钦州知道,沈既白根本就不配!
自从林广白被沈钦州警告过后,就再没敢来剧组闹过事。
拍摄逐渐进入尾声,迎来最重要的一场高潮戏:沈一舟的身份秘密被人揭穿,高岭之花跌入淤泥,相恋之人此生再无可能。
“准备好了?”沈钦州向演员确认道。
“随时可以开始。”沈既白说。
“ok。三、二、一,action!”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灯光与悠扬的音乐交错成一场不真实的梦。
沈千帆五十岁寿辰,沈一舟自然不敢怠慢。
他虽非沈一舟生父,恩情却远重于天,是以这场寿宴规模空前盛大,请来的都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家的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只是临近寿宴开始,却依旧不见陆岁寒的身影。
“少爷,咱们还要再继续等下去吗?”王崇询问道。
“不必等了,”沈一舟神色黯淡,“这么多宾客在外面候着,若为他推迟了寿辰,未免不合礼数。”
“可陆少爷明明答应了会来……”
“他来……也未必就是来见我的。”沈一舟轻轻叹了一声。
自一个月前,他与陆岁寒产生间隙之后,陆岁寒便再也没有来过沈家。
这回他借沈千帆的寿宴向陆家发出邀约,无疑是抱了最后一丝缓和他们关系的希望。
毕竟他们一日没有把话说绝,陆岁寒便依旧是他的爱人。
音乐声渐响,时钟的指针指向整点,宾客该来齐了。
这场寿宴对沈一舟来说同样重要。
沈千帆将会当众将沈家的家业交予沈一舟,他要沈一舟立身于这些豺狼虎豹之中,任何人都不允对他有任何轻贱,因此每个步骤都马虎不得,以免伤了沈一舟的威信。
偏厅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少爷,陆家少爷到了。”
沈一舟的心倏地一紧,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
他按捺下心中的躁动,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出了内厅之后,他才看见宴会厅门口姗姗来迟的人。
“岁寒,”他缓步上前,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喜色,“我还以为,你会忘记要来……”
“怎么会呢?只是商会那边突然出了点事……”陆岁寒未展笑颜,神色异常凝重,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一小时前,他刚得知自己派去南洋的人出了意外,就连他想调查的那名宋医生也因故身亡,被人弃尸荒野。
究竟会是什么人……
沈一舟还没来记得细问,目光便越过他肩膀,看见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正是与净海帮不对付的郑二少,郑光尧。
沈一舟不由一怔,目光下意识转向陆岁寒,看到他眼中同样的错愕,这才稳定住心神。
他从陆岁寒脸上移开目光,直直看向郑光尧。
“郑二少,今日的寿宴,你似乎并不在邀请之列。”
语气淡漠,不卑不亢。
“哈哈,是啊,确实如此,”郑光尧笑得张狂,“我今日不请自来,沈少爷不欢迎吗?”
“如果郑二少是来闹事的,那么今日请回,”沈一舟态度强硬,“否则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郑光尧却并未生气:“沈少爷放心,我今日是来向沈少爷送礼的,送完之后,自然会带着我的人离开。”
说罢,便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保镖。
“向我送礼?”沈一舟不由皱起了眉头。
保镖当着众人的面端起一个破旧的木盒,而后缓缓打开它的盖子,动作慢得近乎刻意:“沈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特意送给您的礼物,请您笑纳。”
盒子里是几张薄薄的纸页,上面均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一股淬了毒的冷意升上心头,沈一舟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知不觉间扣紧了手指:“郑光尧,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以为沈少爷心里会清楚,”郑光尧拿出其中一张纸,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宾客之中,“我手上的这个东西,是沈少爷八岁时的药方,大家可看得出这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很快有人辨认出隐藏在那上面的端倪。
“是、是哑病啊!”
“难道沈少爷是个哑巴?”
“这……怎么可能……”
“莫非沈一舟的身份是假的……”
郑光尧又拿出盒子里另一张纸,一字一字地说道:“如果大家不信,这封宋医生写给沈老爷的书信,写明了沈少爷的聋哑是不治之症,想必也足以说明一切!”
陆岁寒的心蓦然一沉,不敢置信地望向郑光尧。
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紧接着,突然爆发出阵阵议论声。
“什么?这个沈少爷居然不是真正的沈一舟……”
“他到底什么身份啊,凭什么继承净海帮,让我们都听他的?”
“没想到沈老爷也是知情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跟沈家合作了那么多笔生意,沈家居然用弥天大谎来诓我们……”
宴会厅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陆岁寒终于意识到什么,三两步走过去,攥起郑光尧的衣领,一字一字质问道:“郑光尧!难道那封信是你放出去的?你引我派人去南洋,替你除掉监视宋砚生的人,好趁乱将人带走逼问……”
“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郑光尧无情挣开他的手,冷笑着说道,“许文元果然深谙人心,猜中你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而是私下派人处理……”
沈一舟怔怔望着陆岁寒,突然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
陆岁寒咬牙,骨节被捏得作响:“原来从一开始,许文元就是和你串通好的……”
“陆少爷,何必把自己摘得那么无辜呢?这个冒牌货的身份被揭穿,可也有你一份功劳呢!”郑光尧咧开嘴笑,“你的心上人可是一个满口谎白的骗子,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看清这一切……”
“你——!”
郑光尧没再理会他,理了理衣服,走到沈一舟面前,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脸,笑得轻蔑:“沈一舟,看你平日里这么清高,原来只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
他用尽全力,将沈一舟狠狠推倒在地上,踩着他的自尊冷嘲热讽。
“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这种低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资格这么趾高气昂地站在这里看不起我们?”
“郑光尧,你别欺人太甚!”
沈一舟缓慢抬起手,擦去唇边的血,望向挡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突然间笑了两声。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
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少年时初遇,陆岁寒也是这样挡在他面前。
却又是多么的陌生。
他被周百龄唾骂时,陆岁寒没有出面。
他被那些纨绔子弟侮辱时,陆岁寒没有出面。
偏偏在这一刻,他竟挺身而出维护他。
多么讽刺啊!
是同情他可怜,所以才施舍一丝廉价的善意吗?
“……陆岁寒。”
沈一舟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了一丝绝望的嘲笑。
陆岁寒身体一震,那一瞬间的内疚竟让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其实我从未想过这个秘密能够隐瞒一生。我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你带给我的……”
“为了你高傲的自尊心,你对我百般冷落,甚至让另一个人陪你做戏。你是那么想看到我为你争风吃醋,那么想看到我卑微狼狈……现在你终于得见,其实早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我多余了吧?”
“我没有……”陆岁寒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后悔过,“一舟,你是我挚亲挚爱的人,我从没有觉得你多余过!”
“挚爱?”沈一舟嗤笑一声,讽刺地看着他,“不是唯一的挚爱?陆岁寒,你不觉得自己编造的谎话很可笑吗?”
陆岁寒永远不会知道,少年时他的一句挚爱,竟成为后来支撑沈一舟走过十数年岁月的卑微支柱。
是他成就了沈一舟二十一岁这年的凌风傲骨,却也是他,在沈一舟二十一岁这年,粉碎了沈一舟所拥有的一切,让他万劫不复。
“只因你觉得我凉薄,我就这么罪孽深重吗?可恨到要剥夺我作为一个人的所有自尊?”
“我、我不是……我只是想试探你的感情……”
“试探?”沈一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问问自己,这些年来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宽容?你把温情和承诺都留给了另一个人,却说这一切只是在试探我……陆岁寒,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戏做久了,就会变成真的?你想骗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
“其实就算我并未向你低头,你也无法肯定会和他做到哪一步罢。是断了这关系,还是索性让他取代我,不过是取决于我对你的态度……对么?”
他相信陆岁寒曾经爱过他,可陆岁寒恨他清高也是真的。
他也知道,一个人不断地自我暗示自己不在乎,最后就会变成真的不在乎。
这是他从陆岁寒的眼神里明白的道理。
这世上的感情瞬息万变,前一刻与你山盟海誓的人,下一刻就能弃你如敝履。
如果他有资格,他很想亲口问问,他究竟爱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他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谎白,或许从来都配不上他心中光明磊落的爱情。
沈一舟擦去唇边的鲜血,哑了嗓子:“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我对你低头。恭喜你,今日得偿所愿。”
“一舟!”陆岁寒失声喊道。
不,不是的……
这一刻陆岁寒终于意识到,自他年少时便深深爱着的,其实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不是这一刻能被所有人轻贱侮辱的沈一舟。
沈一舟撑着手臂,在无数讽刺的目光之中缓缓起身,走到这个唯一愿顾念他的人身前。然后——
屈身下跪。
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
“既然陆少爷口口声声还顾念旧情,那么今日我恳求陆少爷,亦请顾念我养父年迈,莫要为难于他。”
“不——!”
刹那间,陆岁寒的心像被万箭穿心般疼痛。
他不想要沈一舟跪他,也不想要沈一舟低头。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再也不会强求沈一舟做任何事,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体尝到被沈一舟所爱的滋味。
他后悔了。
可是太迟了。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卡!这段很好。各部门调整,演员休息。”
助理席娜拿着手机快步走过来:“沈导,出了点事……”
“怎么了?”
“五点钟的话题,现在在热搜榜第一位。”
“我看看。”
沈钦州接过手机,一眼便看到热搜前排的几个标题。
#沈既白私生活#
#背叛金主,勾引导演#
#沈既白在沈钦州房间留宿至深夜#
一瞬间扑进炎热当中,小年又狠狠的咬了一口冰棍。
另一只小手背在身后,朝那边的玻璃窗竖了个中指。
果然,哪里都有三八婆。
小年小跑到沈既白旁边,细心的把冰棍撕开递到了少年手里。
“这个好吃,哥哥。”
全然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沈既白已经画好作品,他将工具收进背包,接过冰棍,另一只手空闲下来又揉了一小年的脑袋。
“你都成小花猫了……”
一大一小手拉着手,一人手里还捏着个冰棍,恰巧夕阳西下,踩着影子回家。
生活好不惬意。
小年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他想这样的时光再长一些。
或者说,可以永远也不回去,回到那个像牢笼一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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