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敲落最后一丝烛火余温，相府东跨院的青砖地泛着冷光。苏清婉攥着袖中半块墨兰玉佩，指尖蹭过玉佩边缘的刻痕，轻脚走向萧煜暂居的书房——自昨日两块玉佩拼成“双生”，她就疑心萧煜藏了话，尤其是他说起“十年前救他的女子”时，眼神飘向窗外梧桐树，连指尖都攥紧了锦盒，那躲闪的模样，让她心里的疑问越积越深。
书房窗纸透着微弱烛火，映出萧煜的侧影：他坐在梨花木案前，手里捏着半块鸾鸟玉佩，指尖反复“双生”刻字，案上摊着张宣纸，上面画着模糊的墨兰鸾鸟纹，边缘还沾着点未干的墨汁。
苏清婉轻敲窗棂：“王爷，深夜还在忙公务？”
烛火晃了晃，萧煜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点沙哑：“是清婉？进来吧。”
推门时，松墨香裹着烛火气息扑面而来。苏清婉把温着的当归汤放在案上，白瓷碗沿冒着细雾：“想着王爷伤势要补气血，熬了点当归黄芪汤，路过见灯亮着，就送过来了。”目光扫过宣纸——上面的纹路比玉佩多了些细小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萧煜己经把鸾鸟玉佩收进锦盒，指尖沾着墨汁，正往袖中塞宣纸：“不过是随手画的军中旧图，姑娘费心了。”他端起汤碗，却没喝，只是盯着碗里的当归片，眼神有些发怔。
“王爷画的纹路，倒和我外祖父医书里的‘经络图’有点像。”苏清婉故意提起，指尖蹭过宣纸边缘，“尤其是这墨兰花瓣的弧度，和玉佩上的分毫不差。”
萧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把汤碗放在案上，语气淡了些：“许是巧合。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见秦昭，姑娘早些休息。”他起身走向书架，指尖在最下层的暗格上按了一下——暗格弹开，里面嵌着个紫檀木凹槽，形状与合在一起的“双生”玉佩严丝合缝，连“双生”二字的刻痕都能对应上。
苏清婉眼角余光瞥见，锦盒放进凹槽时，露出一点玉佩边角——鸾鸟佩边缘有半寸长的新裂纹，裂纹的斜度、深浅，和前章地牢墙角“入”字划痕的边缘，几乎一模一样！
“王爷，昨日您说救您的女子，没留下别的信物吗？”苏清婉最后试探。
萧煜关暗格的手顿了瞬，只道：“记不清了。”
苏清婉躬身告退，走出书房时，晚风卷着梧桐叶落在肩头。她攥紧袖中墨兰玉佩——萧煜为什么要瞒？紫檀凹槽是早就备好的？那道新裂纹，是不是他去地牢密室留下的？
次日巳时，相府牡丹园开得热闹。姚黄、魏紫挤在枝头，蜜蜂绕着花瓣飞，侍女们端着青瓷茶盏、蜜饯碟围在凉亭西周，连修剪花枝的杂役都凑在远处张望——秦昭今日来，说是“为萧王接风”，谁都想看看这位吏部尚书之子的排场。
秦昭穿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手里摇着把檀香木折扇，扇面绘着三朵墨兰，墨色浓淡不一。身后小厮提着食盒，里面装着江南来的桂花糕、松子糖，笑着递到凉亭石桌上：“萧王、苏姑娘，我家公子特意让厨房做的，说是江南口味，解解腻。”
萧煜没说话，只端着茶盏抿了口。秦昭却忽然叹了口气，折扇敲了敲掌心：“说起来，昨日我听相府老嬷嬷闲聊，说最近府里不太平，是因为一块‘双生’玉佩？”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端茶的小丫鬟手一抖，茶盏“哐当”撞在碟上，脸色发白：“秦公子……您也听说了？张嬷嬷说，那玉佩是前朝不祥之物，会招灾，前几日柳姑娘被绑，就是因为这玉佩……”
“哦？竟有这事？”秦昭故作惊讶，目光扫过苏清婉，“苏姑娘，您日日带在身上的，不就是那半块墨兰佩吗？可得小心些，别让不祥之气沾了身。”
苏清婉端着茶盏，指尖着杯沿的缠枝纹，语气平静：“秦公子消息倒灵通，连相府下人的闲话都能听见。只是不知，是哪个老嬷嬷说的？我在府里住了三年，从没听过‘玉佩招灾’的说法。”
秦昭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展开：“不过是随口听来的，姑娘别往心里去。”他话锋一转，折扇指向苏清婉的袖口，“只是我前几日在古籍店见了本《前朝器物录》，上面说‘双生’玉佩的纹路，是前朝皇室的标记，姑娘可得藏好，别惹上皇室的麻烦。”
“前朝皇室标记？”苏清婉挑眉，伸手摸出袖中玉佩，放在石桌上，“我倒觉得，这纹路像外祖父医书里的‘穴位图’，墨兰花瓣对应丹田，鸾鸟羽翼对应肩井，公子是不是看错了？”她故意提起“医书”，盯着秦昭的眼睛。
秦昭的眼神果然闪了一下，折扇停在半空：“许是我记错了。”他起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城西驿站取东西，就不打扰了。”
一阵风卷过，他袖中掉出张桑皮纸碎片，落在牡丹花丛里。苏清婉趁人不注意，悄悄捡起——碎片巴掌大，边缘撕得参差不齐，朱砂写的“皇室”二字笔画遒劲，右下角还沾着点淡青色粉末，和前章墨兰花瓣、刺客铜扣上的粉末，质地完全相同。
她捏着碎片，看着秦昭往城西走的背影——萧煜说过，东境粮草就是在城西沧州驿站失踪的，秦昭这是要去见截粮的人？而他散布玉佩谣言，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真的怕“皇室”二字被人发现？
当晚，苏清婉借着“整理外祖父旧医书”的由头，提着琉璃灯潜入地牢密室。烛光照亮石壁时，她忽然愣住——上次只注意到墙角的“入”字划痕，这次细看才发现，石壁上满是阴刻纹路：墨兰纹的五片花瓣，对应石壁上五道弧度一致的弧线；鸾鸟纹的三对羽翼，对应三道深浅相同的折线；连“双生”二字的横折竖钩，都能在石壁中央找到笔画吻合的凹槽。
苏清婉伸手抚摸纹路，冰凉的石壁传来细微的凹凸感。摸到右下角时，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砖块——砖块上刻着个“皇”字，笔画和秦昭纸碎片上的“皇室”二字，字体完全一样。
她刚要用银簪撬动砖块，就听到密室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柳如烟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小翠，你确定苏清婉进了地牢？”
“千真万确！我看到她提着琉璃灯进去，半个时辰没出来。”小翠的声音跟着响起，“柳姑娘，您说她是不是在找密室里的东西？前几日府里传玉佩不祥，她肯定是想找证据反驳。”
苏清婉立刻吹灭琉璃灯，躲到石壁后的阴影里。烛火熄灭的瞬间，她听到柳如烟走到石壁前，指尖划过纹路：“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从西山回来后，天天盯着玉佩看。还有萧煜，上次我去王府探病，看到他书房里也有半块鸾鸟佩，和苏清婉的能拼成一对。”
“那石壁上的暗格，真的有东西吗？”小翠的声音带着好奇。
“我爹说，外祖父当年在密室藏过重要的东西，就在石壁右下角。”柳如烟的指尖敲了敲砖块，“你帮我按一下，听说暗格要按对纹路才会开。”
小翠伸手按下去，“咔哒”一声轻响，砖块陷进石壁，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柳如烟从里面取出个紫檀木盒，盒上沾着新鲜的灰尘，显然刚被人动过——苏清婉忽然想起，傍晚路过柳如烟的院子，看到她房间亮着灯，当时还以为她在绣花。
“这里面是什么？”小翠凑过去看。
柳如烟打开木盒，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宣纸。她刚要展开，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柳姑娘，萧王爷来了，说要找苏姑娘，问您见着了吗？”
柳如烟脸色瞬间发白，手指攥紧木盒边缘，飞快把纸塞进袖中，再把木盒塞回暗格，扣上砖块：“快走！别让萧煜知道我们来这儿。”两人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密室里只剩一片寂静。
苏清婉从阴影里走出来，重新点亮琉璃灯。她撬动砖块，暗格里的木盒还在，只是空了。摸向暗格内壁时，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接着听到“滴答、滴答”的轻响，像是铜水滴漏，又夹杂着“咔啦”的细响，像是齿轮在转动。
她凑近暗格，隐约看到内壁有个细小的洞口，洞口边缘沾着点青铜粉末。暗格外的灰尘里，还留着个绣鞋印——鞋码三十六，是柳如烟常穿的绣鞋尺寸，鞋尖处沾着点和暗格内壁一样的青铜粉末。
苏清婉关上暗格，提着琉璃灯走在石板路上。袖中的墨兰玉佩贴着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柳如烟拿走的宣纸上写了什么？暗格里的机关通向哪里？萧煜深夜寻她，是真的找她，还是为了盯着密室？而秦昭嘴里的“前朝皇室”，又和这“双生”玉佩、东境粮草有什么关联？
月光洒在她身后，拉长的影子落在青砖上，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远处的钟楼敲了三下，三更天了，可相府的秘密，才刚刚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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