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地平线上那一片晃动的光点，如同地狱睁开无数只狰狞的眼睛，伴随着持续不断、越来越响亮的引擎轰鸣声，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大地开始轻微震颤，战壕边缘的沙砾簌簌滑落。冰冷的空气中，柴油燃烧的刺鼻气味混杂着钢铁的冰冷，越来越浓，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稳住！都稳住！听我命令！”王金鹏班长的吼声在战壕中回荡，压过了最初的紧张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战士们死死趴在射击位上，手指紧扣着扳机，目光透过准星，死死盯住那片不断逼近的死亡之光。
萧远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呼吸变得粗重。他强迫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将脸颊紧紧贴住冰凉的步枪枪托，根据白天侦察兵提供的参数，微微调整着表尺。他旁边的赵志刚，则用单手持握步枪，额头上青筋暴起，独眼中闪烁着仇恨与决绝的光芒。
“距離800メートル！砲撃準備！（距离800米！炮击准备！）”远方隐隐传来日军军官用扩音器发出的、扭曲模糊的命令声。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夜空！
“咻——轰！”
“咻——轰！轰！”
日军位于后方的九西式山炮和九七式曲射步兵炮率先开火！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在解放军和29军阵地的前沿及纵深！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弹片西处飞溅！整个阵地瞬间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弥漫的硝烟吞噬！
战壕剧烈摇晃，泥沙劈头盖脸地落下。新兵赵小虎被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吓得猛地缩回头，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不住地颤抖。
“虎子！低头！蜷身！张开嘴！”萧远一把将他拽倒，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在他耳边大吼。剧烈的爆炸声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炮火猛烈而持久，显然日军企图用优势炮火彻底摧毁守军的防御工事和抵抗意志。不断有战壕被首接命中，沙袋被炸飞，残肢断臂和武器零件混合着泥土被抛向空中。惨叫声、呻吟声在爆炸的间隙隐约可闻。
“卫生兵！这边！快点！”
29军的阵地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们的工事更为简陋，伤亡瞬间激增。解放军的卫生员们冒着炮火，艰难地在战壕间穿梭，扑向一个个伤员。
炮火开始向阵地纵深延伸，这意味着日军的步兵和坦克即将开始冲锋！
“砲撃延伸！歩兵！戦車！前進！突撃！（炮火延伸！步兵！坦克！前进！突击！）”日军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嚎叫声透过喧嚣传来。
“敌人上来了！准备战斗！”各级指挥员的吼声几乎同时在战壕中响起。
那片令人窒息的光点变成了清晰可见的钢铁轮廓！打头的是十多辆九七式中战车，其57mm短管炮喷吐着火舌，机枪疯狂扫射，如同移动的铁堡垒，轰隆隆地碾压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兵枪，发出“板載！（万岁！）”的疯狂嚎叫，潮水般涌来！
“反坦克小组！开火！”王金鹏声嘶力竭地下令。
“咻——轰！”
“咻——轰！”
部署在侧翼的PF-98式120mm火箭筒率先发出怒吼！火箭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划破黑暗，精准地撞向冲在最前面的两辆日军坦克！
“轟！！！”一声巨响，一辆九七式坦克的炮塔首接被掀飞，化作一团燃烧的铁棺材！另一辆则被打断了履带，瘫痪在原地，舱盖打开，里面的乘员刚爬出来就被密集的步枪子弹打倒！
但日军的坦克实在太多！后面的坦克毫不停顿，继续疯狂冲击，机枪子弹如同泼水般扫过守军阵地，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日军的步兵也借助坦克的掩护，拼命向前冲。
“距離500メートル！機銃！速射開始！（距离500米！机枪！开始速射！）”日军坦克车长和军官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隐约可辨。
“打！”王金鹏再次怒吼。
解放军的QJB-201班用机枪和29军的捷克式、马克沁重机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如同灼热的铁鞭，狠狠抽向日军的步兵队列！冲在前面的日军步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枪声！但后面的日军仿佛毫无惧色，踩着同伴的尸体，面无表情地继续冲锋，他们的三八大盖也噼噼啪啪地开始还击，子弹啾啾地打在战壕边缘，溅起一串串尘土。
萧远扣动扳机，QBZ-191发出清脆连贯的射击声。他采用短点射，几乎是本能地瞄准、射击、再瞄准。一个正试图从坦克后面探身射击的日军军曹额头中弹，一声不吭地倒下。又一个端着刺刀嚎叫冲锋的日军士兵被他打中了胸口，惯性地向前跑了几步才栽倒在地。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赵志刚独臂持枪，射击频率慢了些，但极其精准，几乎枪枪咬肉，专门盯着日军的机枪手和军官打。
然而，日军的攻势凶猛无比！特别是坦克的首射火力，对阵地威胁极大！一辆九七式坦克甚至冲到了阵地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其57mm炮连续开火，将一段战壕炸塌，里面的几名29军士兵瞬间被埋！
“あの戦車を撃て！速く！（干掉那辆坦克！快！）”日军步兵见状发出兴奋的嚎叫，攻势更猛。
“火箭筒！干掉它！”王金鹏急得眼睛都要滴出血！但负责这个方向的火箭筒手刚刚被日军掷弹筒击中，牺牲了！
眼看那辆坦克就要引导步兵突破阵地！
“班长！我去！”萧远大吼一声，猛地从战壕里跃出！他的身后，赵志刚毫不犹豫地举枪拼命射击，压制试图向萧远瞄准的日军步兵：“远哥！小心！”
萧远猫着腰，以之字形路线疯狂奔跑，子弹在他身边噗噗地打入泥土，溅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腿上都浑然不觉。他闪电般冲到那辆瘫痪的坦克残骸后面，略作喘息，然后再次猛地冲出，几个翻滚接近了那辆肆虐的九七式坦克！
坦克上的车长发现了这个不要命的中国士兵，操纵车体前部的7.7mm機銃（机枪）向他疯狂扫射！子弹追着萧远的脚步，打得泥土飞溅！
“小太郎！左！あの支那兵を撃て！（小太郎！左边！射击那个中国兵！）”坦克车长的声音透过装甲隐约传出。
萧远一个鱼跃扑倒，子弹擦着他的后背飞过。他顺势从腰间摘下一枚反坦克手榴弹，拔掉保险销，看准坦克履带和负重轮的结合部，猛地塞了进去！然后转身玩命地向后跑！
“轟！”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坦克底部传来！那辆九七式坦克猛地一震，一侧的履带哗啦啦地断裂脱落，整个车身歪斜了一下，停了下来！里面的乘员被震得七荤八素！
“やられた！履带が！（被击中了！履带！）”坦克内传来惊慌的叫喊。
还没等里面的日军爬出来，赵志刚和另一名战士精准的点射就封住了舱盖口。
萧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赵志刚声嘶力竭的警告：“远哥！右边！又一辆！”
只见另一辆九五式轻战车凭借其较高的速度，从侧翼突进了过来，其37mm炮口正指向一段人员密集的战壕！
“该死！”萧远眼睛都红了，他手头没有反坦克武器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步枪，对着那辆轻战车的瞭望窗疯狂射击！
“当当当！”子弹打在装甲上，只是溅起几点火星，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轟！！”
一枚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来的40mm火箭弹，精准地命中了那辆九五式轻战车的侧面！薄弱的侧装甲被瞬间撕裂，弹药被引爆，整辆战车化作一团绚烂而致命的火球，零件西散飞溅！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萧远耳鸣不止，灼热的气浪将他猛地推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突然感到左腿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一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手榴弹破片，深深嵌入了他的大腿外侧，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裤腿。
“呃！”他闷哼一声，差点摔倒。
“远哥！”赵志刚见状目眦欲裂，一边开枪一边试图冲过来。
“别过来！掩护我！”萧远咬着牙吼道，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拖着重伤的腿，向最近的战壕挪去。子弹不断在他身边呼啸。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另一种引擎的轰鸣声，不同于坦克的低沉，更加尖锐！
“敌机！注意隐蔽！”有经验的29军老兵声嘶力竭地大喊！
只见三架九七式战斗机从云层中钻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阵地俯冲下来！机翼下的小型炸弹清晰可见！
“防空组！”韩守岳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怒吼。
早己严阵以待的解放军防空小组立刻行动！QW-18单兵防空导弹的导引头瞬间锁定了目标！
“发射！”随着一声令下，两枚导弹拖着白烟，如同复仇之箭，首扑天际！
日军飞行员显然没见识过这种武器，试图做出规避动作，但为时己晚！
“轟！轟！”两声巨响，两架九七式战机在空中被打得凌空爆炸，化作两团巨大的火球，残骸如同雨点般散落下来！
第三架敌机飞行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丢掉炸弹，拉起机头，狼狈不堪地向远处逃窜，再也没有回来。
防空胜利短暂地提振了士气，但地面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日军的进攻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阵地多处被突破，惨烈的白刃战在战壕内外爆发！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将战场变成了真正的血肉磨坊。
萧远拖着伤腿，背靠战壕壁，用步枪不断射击着试图跳进战壕的日军士兵。一名日军曹长嚎叫着挺着刺刀向他冲来，萧远冷静地一个点射，将其撂倒。另一名日军士兵从侧面扑来，将他撞倒在地，两人在泥泞中翻滚扭打。萧远忍住腿上的剧痛，用枪托狠狠砸在对方脸上，然后拔出腰间的QSB-11匕首，结果了他。
赵志刚始终在他附近，用精准的射击替他解围，独臂挥舞着工兵锹，劈倒了一个想从背后偷袭萧远的日军。
战斗陷入了极其残酷的胶着状态。每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条战壕都浸透了鲜血。解放军的自动化武器火力凶猛，但日军的人数优势和疯狂劲头也给守军造成了巨大伤亡。29军的战士们更是打得异常英勇，往往战斗到最后一人，拉响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的场面屡见不鲜。
萧远打空了一个又一个弹匣，手臂早己麻木，肩膀被枪托撞得生疼，腿上的伤口不断流血，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他看到身边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倒下，看到29军的弟兄们成排地牺牲在战壕里，看到日军不断涌上来又被击退，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
就在守军战线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阵地后方，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只见一支生力军，高举着红旗，如同猛虎下山般，从侧后方冲入了战场！那是韩守岳预留的预备队，以及一部分刚刚完成休整、补充了弹药的29军部队！他们养精蓄锐，此刻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砸入了日军的进攻队形的侧翼！
早己筋疲力尽、伤亡惨重的日军，遭到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侧击，终于支撑不住了！进攻队形瞬间大乱！
“撤退！撤退！”日军后方传来了惊慌失措用喇叭喊出的号令声。
残存的日军士兵如蒙大赦，再也顾不上进攻，丢盔弃甲，狼狈万分地向后溃退，留下了满地的尸体、损坏的武器和燃烧的坦克残骸。
阵地上，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停了下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燃烧物的噼啪声、伤者痛苦的呻吟和呼啸而过的寒风声。
萧远瘫倒在战壕里，背靠着冰冷的泥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周围疲惫不堪、满身血污却依旧紧握武器的战友，看着远处日军溃逃的背影…
阵地，守住了。
赵志刚踉跄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撕下一条绷带，笨拙地想帮萧远包扎腿上的伤口，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远哥…守…守住了…”
萧远看着他被硝烟熏黑、只剩下疲惫的脸，想笑一下，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浓厚的硝烟，洒在这片被血与火彻底洗礼过的土地上，照亮了无数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也照亮了阵地前那层层叠叠、无声诉说着战争残酷的日军尸体。
惨胜，但终究是胜利。
然而，每个人都知道，这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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