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蔓坐在文工团借住的老乡家炕沿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缝补着一件演出服。针线在她指间穿梭,动作流畅,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她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西山后崖的方向。
白天,她以“采风”为名,远远地观察过那片区域。凭借受过特殊训练的眼力,她捕捉到了一些极不寻常的痕迹——几处被刻意恢复却仍显突兀的断枝,地面上某种军靴鞋印与本地百姓或八路军常穿的布鞋、草鞋印迥异,更重要的是,她在一处岩缝边缘,发现了一小片被刮掉的、颜色与当地山石有细微差别的伪装网纤维。
这些迹象,指向的不是普通的日军扫荡部队,而是精锐的、执行特殊渗透任务的“挺进队”。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根据她获取的文工团明日慰问行程,队伍将途经西山后崖附近的一条山路……一个可怕的联想在她脑中成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想起了文工团里那些年轻鲜活的面孔,想起了她们毫无心机的笑容,想起了她们在舞台上全心投入的样子。这些日子,她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几乎要忘记自己最初的使命。此刻,两种身份在她体内激烈撕扯。
一边是来自上峰的严令和长久以来被灌输的“任务至上”;另一边,是这些朝夕相处、对她毫无防备的“同志”们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她内里的衣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油灯的灯花爆了一下。林晓蔓猛地一颤,针尖刺破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她看着那滴血,眼神骤然变得决绝。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送死。
夜深人静,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沉睡。林晓蔓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住处,避开可能存在的岗哨,来到村口那棵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下。西周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蹲下身,借着月光,用小指上一枚看似装饰的戒指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在粗糙的树皮上一处天然裂缝的底部,飞快地刻下了一个符号——那是一个代表“极度危险,速报八路军”的、只有极少数人才懂得的紧急联络暗号。刻痕很浅,混杂在树皮的纹理中,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阴影中,心跳如擂鼓,深深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村庄,转身消失在返回住处的路上。
几乎就在林晓蔓刻下暗号的同时,特教团驻地,萧远被沈曜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老萧!西山方向,紧急灯光信号!发现不明武装人员活动,疑似日军‘挺进队’,数量不明,动向疑似针对明日文工团行进路线!”
萧远瞬间睡意全无,眼中寒光一闪。林晓蔓的警告纸条,沈曜之前监测到的异常信号,此刻侦察小组的报告,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集合第一突击小队!轻装,携带消音武器!快!” 萧远的声音冷冽如刀,一边快速套上作战服,检查装备。他没有时间请示,必须抢在文工团出发前,清除这个致命的威胁。
小队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太行山的怀抱。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时代的夜视装备,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的路径,首扑西山后崖。
在一片易于设伏的山坳密林中,萧远透过夜视仪,清晰地看到了十几个鬼鬼祟祟的土黄色身影正在布置伏击阵地,枪械上的菊纹徽章在幽绿的视野中隐约可见。果然是日军的“挺进队”!
“无声战斗,速战速决,一个不留!” 萧远通过手势下达了命令。
战斗在寂静中爆发,又迅速结束。特教团的突击队员们如同狩猎的豹群,利用消音武器和精湛的格杀技巧,在日军反应过来之前,就以碾压性的优势将其全数歼灭。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战斗结束后,萧远立刻命令:“打扫战场,抹掉所有与我们相关的痕迹!弹壳全部回收,把现场伪装成遭遇地方游击队伏击的样子!” 队员们迅速行动,将特教团特有的弹壳、装备碎片等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线索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刻意留下了一些边区造手榴弹的碎片和仿制步枪的痕迹。
在队伍即将撤离时,萧远举起望远镜,远远地望向文工团驻地的方向。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清。但就在他准备放下望远镜的瞬间,镜头里,文工团驻地某个窗口,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也正静静地望向枪声传来的西山方向。那身影只是一闪,便隐没在黑暗中。萧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
次日清晨,文工团按照原计划出发。队伍平安无事地通过了西山后崖区域,对昨夜发生在咫尺之遥的血战一无所知。林晓蔓走在队伍中,听着身边姐妹们轻松的谈笑,目光掠过那片看似平静的山林,手心微微出汗。当她看到山路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伏击的迹象时,一首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弛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同一天下午,特教团驻地。
沈曜拿着一份刚破译的电文,脸色凝重地找到韩守岳和萧远。
“团长,老萧,‘渔翁’小组刚截获并破译了一份日军密电。” 沈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电文提到了‘星火’!”
韩守岳和萧远神色一凛。“星火”?这是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代号。
沈曜继续念道:“电文内容是……‘星火’报告行进路线与时间己核实,然‘惊雷’行动遭遇不明武装干扰,全员玉碎,疑八路军另有精锐潜伏。‘星火’之安全性待评估。”
指挥所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韩守岳和萧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凛然。
“星火”……这个隐藏在根据地深处的毒刺,是她吗?是林晓蔓?
萧远回想起林晓蔓递来的布鞋,那张警告纸条,以及望远镜中那个模糊的、望向西山的身影,心中波澜起伏。这个女人,一面传递着致命的情报,一面又似乎在暗中示警,她到底是谁?而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沈曜补充道:“这份关于‘星火’的电文,其接收方代号……是‘渔翁’。” 一个新的,更高级别的对手,终于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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