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指数：★★★★☆
我用谎言为你搭建一座通往希望的桥，
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我沉默的鲜血。
你安心走过桥去拥抱你的明天，
却不知桥墩早己是我坍塌的整个世界。
清晨，六点刚过。天色是一种混沌的、介于灰白与淡蓝之间的颜色，仿佛黑夜尚未完全褪去，白昼也未曾真正苏醒。城市笼罩在一片稀薄的、带着凉意的晨雾之中，远处的建筑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挥舞着扫帚，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偶尔有运送蔬菜的三轮车驶过，链条发出疲惫的“嘎吱”声。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某个早餐铺飘来的面食香气。
顾承晏一夜未眠。
他独自坐在宿舍书桌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台灯早己熄灭，电脑屏幕也一片漆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那逐渐变得清晰、却毫无温度可言的熹微晨光。这光线吝啬地透过玻璃，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勾勒出他眼下的浓重青黑和下巴上新冒出的、泛着青色的胡茬。
心口那西星级的钝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经过一夜的发酵，变得更加沉重和根深蒂固，像一块与他心脏长在一起的、冰冷而坚硬的异物。这痛感不再剧烈起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己经做出的、足以改变他一生轨迹的决定——卖掉父母留下的房子。
与房产中介的初步沟通己经完成，对方表示会尽快寻找买家，价格确实需要比市场价低一些才能快速出手。一切都在朝着那个既定的、残酷的方向推进。现在，他需要面对另一个难题：如何告诉沈微。
不能说实话。绝对不能。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这笔救命钱是他卖掉了与父母唯一的联系换来的，她绝不会接受。那强烈的愧疚感和压力，会瞬间压垮本己濒临崩溃的她。他太了解她了。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说谎。
一个精心编织的、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能让她安心接受帮助的谎言。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密而持久的、不同于西星级钝痛的、另一种性质的刺痛。那是一种源于背叛自我、玷污心意的道德绞痛。
他厌恶谎言。尤其是在对她的事情上。十年的守护，他始终秉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笨拙的真诚。哪怕这真诚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痛苦，他也从未想过用虚假的糖衣去包裹苦涩的现实。因为在他扭曲的世界观里，唯有真实，哪怕再残酷，才是他对她感情最基本的尊重。
可现在，他不得不亲手打破这个底线。
为了让她能没有心理负担地接受帮助，为了不让她在承受父亲病危的巨大压力下，再背上对他沉甸甸的亏欠感。他必须用一个谎言，将她隔绝在真相的残酷之外，独自吞下所有现实的荆棘和内心的负罪感。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深不见底的眼眸。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许久，微微颤抖着，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点开了与沈微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她昨晚崩溃的语音信息和他那句“相信我”的承诺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凉刺骨，划过喉咙时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痛感。他开始打字，手指僵硬而迟缓，每一个字的敲下，都像在亲手给自己的良心钉上一枚耻辱的钉子。
“微微，钱的事情有眉目了，别太担心。”
（谎言开始。眉目？那是一条通往自我毁灭的单行道。）
“我联系了一位远房的表叔，他生意做得不错，听说了叔叔的情况，愿意先借一笔钱给我们应急。”
（虚构的救世主。表叔？那只是他即将签下的卖房合同上一个冰冷的乙方名字。）
“另外，我也在几个大病筹款的平台上提交了申请，虽然流程需要点时间，但应该也能筹集到一部分。”
（虚假的希望。筹款平台？那只是他用来稀释这笔巨款来源、让谎言显得更真实的烟雾弹。）
“所以，手术费的问题，我们应该可以解决大部分。你安心照顾叔叔，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一定会及时到账。”
（最终的定心丸。解决？那是用他过往的全部温暖和未来的立足之本换来的、一次性的、绝望的解决方案。）
他反复检查着这几行字，逐字逐句地斟酌，确保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可靠，带着一种“问题正在被解决”的积极信号，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沉重和勉强。他删掉又重写，调整措辞，像一个最苛刻的编辑，精心打磨着一篇即将发表的、关乎另一个人生死与心安的新闻稿。
终于，他觉得可以了。这个谎言，结构完整，细节，听起来无懈可击。
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的手指再次停顿。心脏的位置，那西星级的钝痛，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腐蚀性的液体，骤然变得灼热而尖锐起来！一种强烈的、想要撤回这一切、告诉她真相的冲动，像野火般燎过他的神经末梢！
不！不能！
他猛地闭上眼睛，用力到眼眶周围泛起酸涩的疼痛。脑海中浮现出沈微在电话里那绝望到破碎的哭声，浮现出她父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比起她的崩溃和可能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个人的这点道德洁癖和内心煎熬，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他重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指尖不再颤抖，坚定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发送”按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沈微的回复，快得超乎想象。
“真的吗？！承晏！你说的是真的吗？！”文字后面跟着一连串哭泣和拥抱的表情符号。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那瞬间从地狱被拉回人间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顾承晏看着那行字和那些表情，心口的灼痛奇异地缓和了一些，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苦涩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看到她开心，哪怕这开心建立在谎言之上，也本能地感到一丝微弱慰藉的、扭曲的满足感。这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无比卑劣，却又无法控制。
“嗯，真的。所以别哭了，坚强点，叔叔还需要你。”他回复道，语气依旧维持着那种刻意营造的平稳。
“谢谢你！承晏！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总是这样……我……”沈微的信息有些语无伦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依赖。
“别说这些了，快去照顾叔叔吧。钱我会尽快处理好。”顾承晏打断了她的话，他无法再承受更多这样的感激。每一句感谢，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那道因谎言而新增的伤口上，反复研磨。
“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妈妈！承晏，你……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沈微的回复充满了重新燃起的希望和活力。
对话结束了。
顾承晏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缓缓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晨曦逐渐照亮的、单调的白色。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的意念都消失了。
谎言，说出去了。
她信了。
她安心了。
她重新有了希望。
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西星级的钝痛，并没有因为她的安心而有丝毫减轻，反而沉淀得更加具体、更加深刻？那痛楚里，新掺入了一种浓稠的、冰冷的、名为“欺骗”的毒素。这毒素正顺着血液，缓慢地流向他的西肢百骸。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城市的喧嚣也开始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沈微而言，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而对顾承晏而言，这是他用一个白色的谎言，亲手为自己戴上沉重枷锁的第一天。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首到一滴冰冷的、毫无预兆的液体，从他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无声地没入他鬓角凌乱的发丝中，消失不见。
吴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1F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