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的队列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如同被废墟吞噬的回响。无形的精神壁垒散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火塘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卡尔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他拄着动力斧，宽阔的肩膀微微佝偻，仿佛那无形的阻力抽走了他部分的脊梁。
艾拉松开了拉住他的手，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目睹无法理解之事后的茫然与惊悸。疤脸和其他猎人站在原地，武器低垂，脸上写满了无力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哭泣声都没有。那十几個熟悉身影的“主动”离去，比任何惨烈的战斗减员都更令人心寒，它摧毁的是幸存者赖以支撑的某种信念——对自身意志掌控的信念。
莱恩在棚屋内，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令人压抑的寂静。他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支沉默队伍的离开，永远地改变了。信任的灰烬尚未冷却，绝望的冰层又己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生涩的转动声。门被推开，卡尔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却疲惫的光芒。
他没有看莱恩，目光扫过棚屋内，最后落在地上那个莱恩未曾动过的、盛着“净化”水的木碗上。
“水有问题？”卡尔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莱恩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感觉……不对。太‘干净’了。”
卡尔沉默了片刻，弯腰捡起木碗，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点，仔细感受着。“是老乔克负责今天的水……”他喃喃自语，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去两个人，把老乔克看起来，别声张。”
命令被迅速执行。外面的气氛更加凝重。
卡尔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莱恩，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伊卡洛斯……你早就知道？”
“只是怀疑。”莱恩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看到的蓝光，他脑中的低语，他手腕的伤疤……都指向他可能被标记了。但我没想到……他会成为‘引导者’。”
“引导者……”卡尔重复着这个词，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引导着我们自己人……去送死……”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
发泄过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伊芙琳博士还没醒。你之前说的……‘碎片’通过方块找到你，是怎么回事？详细说。”
莱恩没有隐瞒，将自己在储藏间试图推演“彼岸档案”，结果被“碎片”反向入侵意识，看到那片苍白空间和被吞噬光点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描述了“碎片”对他的“兴趣”，以及它那冰冷的、将意识和“残响”视为“优化样本”的逻辑。
卡尔听着，脸色越来越沉。莱恩的描述，与刚刚发生的献祭事件相互印证，勾勒出一个远超他们理解范畴的、冷酷而高效的敌人。它不仅仅满足于感染，它在主动收割，在进化。
“它把‘铁砧’当成了什么？养殖场吗？！”卡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
“恐怕……是的。”莱恩的声音低沉，“我们这些还保持清醒的，在它眼里，可能就是……下一批等待优化的‘样本’，或者……需要清除的‘噪音’。”
棚屋内外，一片死寂。这个认知，比掠夺者的刀剑更令人绝望。
“博士的设备和你那鬼画符的板子，我都收起来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完美记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卡尔指了指外面，“在博士醒过来，或者我们找到别的办法之前，谁也别碰。”他的决定不容置疑，这是基于现状最稳妥（也可能是最无奈）的选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莱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坐以待毙？还是……
卡尔的目光透过门框，望向外面那些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冰冷的黑色方块（他刚才进来时一首紧握着），眼神挣扎。最终，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了之前的疲惫和愤怒。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这地方己经暴露了。那鬼东西能影响水源，能控制我们的人自己走出去，天知道它下次会玩什么花样！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撤离？放弃这个经营了许久、相对熟悉的避难所？
这个决定无疑充满了风险。废土之上，离开相对安全的据点，意味着要面对更多未知的危险——辐射区、变异生物、恶劣环境、以及其他可能充满敌意的幸存者。但相比于留在这个己经被“碎片”标记、如同置身于捕兽笼中的地方，撤离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去哪里？”莱恩问。
卡尔摇了摇头：“没有具体地方。往东，远离第七区废墟的核心方向，寻找新的落脚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看了一眼莱恩，“你，跟我们走。”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尽管怀疑未消，但卡尔显然认为，莱恩对“碎片”和那些诡异符号的了解，在接下来的逃亡中可能具有价值。或者说，他不能冒险将莱恩这个“高价值异常数据”留给“碎片”。
莱恩没有反对。他无处可去。
“收拾东西，只带必需品。一小时后出发。”卡尔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棚屋，开始对外面的人下达一连串急促而简洁的命令。
压抑的寂静被一种新的、带着绝望色彩的忙碌所取代。人们沉默地收拾着寥寥无几的物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争吵或抱怨，只有一种麻木的、听天由命的顺从。失去同伴的悲伤和对未知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莱恩也被允许离开棚屋，限制活动范围，在监视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那几块刻着符号的金属板（卡尔允许他带上，但严令禁止他再尝试“推演”），以及马可偷偷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他看了一眼伊芙琳所在的棚屋，老玛莎还在里面照料，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伊芙琳依旧昏迷不醒，她的知识和经验，无法为这次仓促的逃亡提供任何帮助。
一小时很快过去。幸存者们聚集在避难所入口处，大约还剩下不到二十人，个个面色凝重，背负着简陋的行囊。卡尔清点人数，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要将他们刻进脑子里。
“出发。”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这两个沉重的字。
队伍沉默地融入了废墟的阴影，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铁砧”避难所。没有人回头。身后，是废弃的家园，是消失的同伴，是潜伏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莱恩走在队伍中间，感受着脚下滑腻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
他们成了流亡者。
在破碎的文明与未知的恐惧之间，艰难求存。
而他们，这些尚且保持着一丝自我意志的人，或许己经是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土上，最后的……
清醒者。
尽管这清醒，伴随着如此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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