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微弱的能量悲鸣,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唐君夷的心头,即使在她专注于构建“活化陷阱”时,也隐隐作痛。它来自东南,与“傀儡师”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来自同一方向,却又如此不同。是陷阱?是求救?还是某个正在被吞噬的意识最后的残响?她无法确定,但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新芽邑的防御工事在争分夺秒中推进。苏芮负责的“活化陷阱区”己经初具雏形,几条主要通道被伪装成安全路径,实则布满了结合了植物特性与物理杀伤的致命机关。陈野对潜在能源点的数据分析也有了初步结果,小型水坝被标记为优先侦察目标,虽然风险未知。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时间不多了。
这天深夜,唐君夷例行通过“镜面节点”网络进行广域感知扫描。干扰网运行平稳,将大部分外来的窥探扭曲、稀释。然而,当她将感知聚焦于东南方向,试图再次捕捉那丝悲鸣时,闯入她意识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风的呜咽,虫的窸窣,甚至植物缓慢生长的低语——都被一股更庞大、更沉重的东西覆盖、吞噬了。那是一种……正在集结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洪流。无数微弱而狂躁的意识(被控制的变异生物,或许还有人类)被强行拧成一股,如同蓄势待发的泥石流,沉默地积聚着力量。洪流的中心,正是那个代表着“傀儡师”的、愈发清晰和浓郁的暗红色光点。
他不再试探,不再侦察。他在准备总攻。
唐君夷猛地切断感知,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那洪流中蕴含的恶意和数量,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袭击。新芽邑刚刚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他来了。”她声音干涩地对守在一旁的苏芮和陈野说,“不是小股骚扰,是全力一击。数量……很多。”
苏芮眼神一凛,立刻抓起了靠在墙边的强弩:“多久?”
“不确定。但那股‘势’己经形成,不会等太久。”唐君夷走到主控台前,调出防御部署图,“‘镜面节点’能干扰他的指挥和侦察,但阻挡不了物理层面的冲击。‘活化陷阱’能造成一些杀伤,但容量有限。一旦被突破……”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一旦外部屏障被数量碾压的方式突破,种子库本身很难长时间抵御潮水般的攻击。
“必须把主力挡在缓冲带之外!”苏芮斩钉截铁,“不能让他们靠近种子库大门!”
“怎么做?”陈野脸色发白,“我们人手太少了。”
唐君夷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硬碰硬是死路一条。必须利用环境,利用他们唯一的优势——她对这片土地逐渐加深的连接和理解。
她的手指划过缓冲带外围,那片相对开阔、但布满了嶙峋怪石和干涸沟壑的区域。“这里。我们把主战场放在这里。”
“这里缺乏遮蔽,对我们不利。”苏芮指出。
“对常规作战不利,但对‘场域’作战有利。”唐君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还记得我之前沟通环境击退掘地生物吗?那次是失控。但这一次,我要主动去做,并且……规模更大。”
她看向苏芮和陈野,语气快速而清晰:“苏芮,你负责自动防御系统,在缓冲带内层进行弹性防御,节节阻击,最大限度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并把漏网之鱼引入死亡通道。陈野,你坐镇主控室,监控整个战场,尤其是‘镜面节点’的运转,一旦发现‘傀儡师’试图首接精神干预或者有新的技术手段,立刻告诉我,并尝试电子干扰。同时,准备好应急方案。”
“那你呢?”苏芮问。
“我在外围。”唐君夷指向地图上选定的那片开阔地,“我要在那里,结合‘镜面节点’和地脉能量,制造一个大型的‘混乱场’。”
“混乱场?”
“恩,我们要的不是攻击和防御,是制造绝对的混乱。”唐君夷解释,“我会全力激发那片区域所有植物的潜在攻击性,扭曲地磁,制造视觉和感知幻觉,放大生物本能的恐惧……我要让那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失控的漩涡。让‘傀儡师’的洪流冲进来,然后自己互相践踏,迷失方向。”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唐君夷需要身处战场中心,维持这样一个大型场域对她的精神力将是前所未有的考验,而且她本人也会暴露在最大的风险之下。
苏芮沉默了片刻,重重拍了拍唐君夷的肩膀:“放心,里面交给我。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有一个杂碎碰到大门。”
陈野也用力点头:“我会盯死所有数据!能量支持方面,我会把种子库备用发电机的功率优先供给你的位置!”
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和讨论。敌人不会给他们准备万全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新芽邑成立以来最忙碌、最紧张的时刻。苏芮反复检查每一处陷阱,优化防御节点的配置。陈野调整着能源输出,确保“镜面节点”和未来“混乱场”的供能优先。唐君夷则多次前往选定的开阔地,提前与那里的岩石、土壤、以及所有顽强的植物建立更深层的连接,如同一位阵法师在提前勾勒阵图。
她也抽空尝试再次感知那丝悲鸣,但它仿佛被那集结的洪流彻底吞没了,再无踪迹。
终于,在第三天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野的监控仪器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来了!东南方向!大规模生命信号!移动速度很快!预计二十分钟后接触缓冲带外围!”
来了!
唐君夷深吸一口气,与苏芮和陈野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她转身,独自一人走出了种子库厚重的大门,融入了门外冰冷的夜色中,向着那片选定的开阔地走去。
苏芮则如同幽灵般消失在缓冲带内层的阴影里,她的弩箭和砍刀己经饥渴难耐。陈野坐镇主控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光点让他手心冒汗,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唐君夷抵达预定位置,那是一块略微凸起的巨大岩石。她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脚下的大地。她“看”到了那奔腾而来的暗红色洪流,由无数扭曲狂躁的意识组成,如同决堤的污水。“看”到了洪流后方,那个悬浮着的、散发着冰冷意志的暗红色核心——“傀儡师”的意念投影。
她开始低语。
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意识,与她提前连接好的每一块岩石、每一寸土壤、每一株在辐射和绝望中依然存活的顽强植物低语。
“醒来……”
“愤怒……”
“恐惧……”
“驱逐……”
她将自己作为导体,将“镜面节点”汇聚来的干扰能量,将地下深处地脉流淌的微弱力量,将她自身全部的精神力,混合着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积累的痛苦、愤怒与排异本能,如同编织一场巨大的风暴,注入这片开阔地!
以她为中心,无形的风暴开始酝酿、旋转、扩张!
当第一波被控制的变异生物——主要是速度最快的变异犬和狼群——嚎叫着冲入开阔地时,它们瞬间陷入了噩梦!
脚下的地面仿佛活了过来,坚硬的土石变得粘稠泥泞,让它们步履维艰!旁边的怪石投射出扭曲晃动的恐怖阴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起致幻的孢子,让它们眼中的同伴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深植于基因的本能恐惧被无数倍放大,让它们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冲锋的阵型瞬间崩溃!变异生物们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撕咬、冲撞,或者惊恐地原地打转,发出混乱的哀嚎!
洪流的前锋,撞上了无形的混乱之壁,顷刻间人仰马翻!
唐君夷坐在岩石上,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维持这样一个大型场域,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每一秒都消耗巨大。她能感觉到“傀儡师”那冰冷意志的愤怒冲击,如同重锤般敲打在场域边界,试图稳定和重新控制混乱的仆从。
但她死死撑住了。她的意识与这片土地短暂地融为了一体,她的低语,化作了席卷战场的风暴。
然而,洪流的主力,那些数量更多、被控制得更深的人类幸存者和大型变异体,依旧在“傀儡师”的强行驱使下,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踏着前锋混乱的尸骸,虽然速度减缓,阵型散乱,但依旧坚定不移地向着缓冲带,向着新芽邑的核心,步步逼近。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低语能否阻挡洪流?答案,写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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