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陆沉的安全屋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加密终端传来特殊提示音，是沈清歌的频道。
陆沉点开信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条关于“科莱昂家族”和叶晚晴行程的模糊情报，以及那个边缘的信息来源。
附言里，是沈清歌那卑微到令人不适的乞求。
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和审视。
“猴子。”
他接通加密线路，“核实这个来源和情报指向，优先等级B。”
“收到，沉哥。”
等待反馈的时间并不长。
初步分析结果很快传回：信息来源确实边缘且隐蔽，可信度存疑，但指向的“科莱昂家族”与叶家存在历史积怨是事实，近期也监测到一些针对叶家海外资产的异常数据流，方向与此情报有模糊吻合。
这条信息，并非空穴来风，具备一定的潜在预警价值。
陆沉看着屏幕上的分析报告，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沈清歌……这次倒是歪打正着。
这份情报的价值，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而她那“换五分钟见面”的请求，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一种可怜巴巴的、试图证明自身价值的乞求。
出于对情报实际价值的认可，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一丝极其微弱复杂的情绪——对沈清歌那明显处于崩溃边缘状态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感知——他做出了决定。
他回复了那个加密频道，内容简洁到近乎冷酷：「可以。现在过来。」
没过多久，安全屋外传来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
陆沉打开了门。
沈清歌就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肿，显然刚刚又痛哭过。
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裙子，在夜风里微微发抖。看到门打开，她抬起眼，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混杂着巨大希冀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情绪，像一只受尽虐待却依然渴望主人抚摸的流浪猫。
“信息我收到了。”
陆沉没有让她进去，就站在门口，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温度，仿佛在听取下属汇报，“来源可靠度待查，但指向性具备潜在价值。”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瞬间照亮了沈清歌灰暗的眼底。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仿佛得到了此生最珍贵的嘉奖和肯定。
她甚至激动得嘴唇微微哆嗦，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那……那五分钟……”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怯生生地，带着无比的卑微提醒道，生怕这短暂的“奖励”会被收回。
陆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冰冷的指针，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还有西分三十秒。”
他的冷静和计时，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沈清歌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让她的心脏条件反射般地刺痛了一下。
但她立刻将这刺痛压下，无比珍惜地抓紧这偷来的、有限的时光。
她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做出任何试图靠近或触碰他的举动。
她只是顺从地、甚至是贪婪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寸寸地、痴迷地描摹着他的脸庞——从冷硬的下颌线条，到紧抿的薄唇，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不见底、永远让她看不透也沉溺其中的褐色眼眸上。
她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沉重而复杂的东西：深入骨髓的爱恋、无法挽回的悔恨、蚀心刻骨的痛苦，以及此刻因为这短暂注视而获得的、扭曲的、卑微的满足……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凝视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中仿佛都凝固着她那沉重而绝望的情感。
“时间到了。”
陆沉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沈清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瞬间被巨大的失落和黑暗吞没。
但她强迫自己，拉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泣还要难看、充满破碎感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可怜的体面，卑微地说：“谢谢……谢谢你……愿意见我……”
“我……我走了……”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依依不舍地向后退去，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引，依旧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最后的身影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
首到那扇冰冷的、厚重的房门，在她面前毫无留恋地、缓缓关上，彻底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绝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门内。
陆沉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沈清歌刚才那绝望、痴迷、仿佛倾注了全部生命力的凝视，像某种具有粘性的物质，顽固地残留在他脑海的视觉暂留区，挥之不去。
他厌恶这种被强烈负面情感纠缠的感觉，厌恶这种牵扯不清的麻烦。
但理智又清晰地告诉他，她这次提供的情报，确实可能避免一些潜在的麻烦。
这种矛盾，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窒闷。
门外。
沈清歌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身体脱力般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将脸深深埋进并拢的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如同受伤濒死小兽的哀鸣。
这短暂的五分钟，对她而言，如同饮鸩止渴。
缓解了刻骨的思念，确认了自己还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用处”，带来了一丝病态的、扭曲的甘甜。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邃无边的痛苦和清醒的认知——她与他之间，永远隔着这扇她无法推开、他也绝不会为她主动打开的门。
至少……至少刚才，她帮到他了，不是吗？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在这片黑暗绝望中，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一点，微弱而畸形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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