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酝酿了整日的雷雨终于倾盆而下。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间或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夜幕撕裂。
公寓内，陆沉陷在噩梦里无法挣脱。
梦中是中东干燥灼热的空气，混合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耳边是战友临死前压抑的喘息，眼前是爆炸腾起的火光，吞噬了熟悉的身影。
还有那些因为判断失误、迟来一步而无法挽回的遗憾，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
他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浸湿了黑色的发丝。
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他眼中尚未散去的惊悸与沉痛。
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是本能地走出了卧室。
并非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无法再独自待在那个充斥着梦魇回忆的封闭空间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而就在那圈光晕中央，苏念瑾竟然蜷在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手边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关于古典建筑修复的专著，台灯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她恬静的侧脸和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陆沉脚步猛地顿住，愣在原地。
狂躁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在看到她睡颜的瞬间，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奇异地、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那温暖的灯光和安静的身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他，也安抚着他。
他沉默地走过去，动作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他拿起滑落在一旁的薄毯，重新，更仔细地盖在了苏念瑾身上，连肩膀都细心地掖好。
苏念瑾其实在他靠近时就醒了。
但她没有立刻睁眼，首到感觉到他盖好毯子、似乎准备转身离开时，才适时地动了动，像是被惊扰般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朦胧睡意。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醒时的软糯和一丝自然的关切：“几点了？你怎么起来了？”
她自然而然地发问，避免了任何可能让陆沉感到窘迫或需要解释的尴尬。
“……做了个梦。”陆沉沉默了几秒，难得地开口解释了一句，虽然依旧简略。
他没有回到卧室，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苏念瑾没有追问梦的内容，没有说任何“没事了”之类的空泛安慰。
她只是掀开毯子起身，走到厨房，安静地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喝点水吧。”她轻声说，然后转头看向窗外，“雨好像……快停了。”
窗外的雷声果然渐渐隐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再那么骇人。
两人就这样在雨夜将尽的静谧客厅里，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坐着。
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平息的雨声交织。
长久的、令人安心的沉默之后。
陆沉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沙哑：“以前……在那边，”他甚至没有说出具体地名，只是一个模糊的指向，“最怕这种天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会影响狙击视野。”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及过去生涯的碎片。
尽管只是非常边缘化、甚至不带感彩的技术性信息，但这是一个开端。
一个向他紧闭的内心世界，撬开的微小缝隙。
苏念瑾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中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而震动。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露出过分的好奇或同情。
“嗯。”
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表示她在专注地倾听。
她知道，对于陆沉这样的人，有些沉重的过往和伤口，需要的不是刨根问底的剖析，也不是泛滥的同情，仅仅是……被听见，被允许存在。
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终于真正触碰到了他那厚重冰冷盔甲之下，一丝真实而脆弱的脉搏。
几天后，一个晴朗的下午，阳光明媚。
苏念瑾以“答谢陆沉近期保护周全”和“需要男性客观眼光帮忙挑选出席重要慈善晚宴的鞋履”为由，成功地将几乎从不涉足此类消费场所的陆沉“请”出了安全屋。
她的理由充分且难以拒绝：“爷爷也会出席这次晚宴，苏家的形象细节不能马虎。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她巧妙地将他的“眼光”与苏家体面挂钩，让他无法以“无关任务”推脱。
陆沉默默地看了她几秒，最终点头应允，将这趟出行归为保护任务的合理延伸。
实际上两人都懂，但都没戳破这层窗户纸。
两人来到市中心一家顶级购物中心内的奢侈品鞋店。
店内环境私密，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气味。
苏念瑾在店员的引导下坐下，准备试鞋。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洁的香槟色及膝连衣裙，质地柔软，剪裁优雅。
当她坐下时，裙摆自然上移几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小腿线条。
店员恭敬地半跪在地，为她试穿一双设计精致的高跟鞋。
苏念瑾优雅地脚，配合着店员的动作。
从裙摆下延伸出的腿部，线条流畅笔首，没有一丝赘肉，脚踝纤细玲珑，肌肤在店内柔和的灯光下，仿佛上好的瓷器，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陆沉抱臂站在一旁，目光习惯性地、快速地扫视着店内的环境、出入口、以及店员的神态，进行安全评估。
然而，他的视线在完成初步扫描后，最终却不受控制地、定定地落在了苏念瑾试鞋的脚和那截小腿上。
一个女人的腿，可以美得如此……
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兼具力量与柔韧，优雅得不容侵犯。
他无奈的撇撇嘴，自己的定力在苏念瑾面前是真的完全不够看。
苏念瑾试完一双鞋跟极细的银色高跟鞋，想站起来走几步看看整体效果和舒适度。
她刚站起身，或许是那双鞋跟过于纤细，也或许是脚下柔软地毯的某处有不易察觉的轻微不平——她脚下一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口中发出一声轻呼，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倾倒！
陆沉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
几乎在她惊呼声响起的瞬间，他己经如同猎豹般一步跨前，结实有力的手臂瞬间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稳稳地将她揽向自己，避免了她摔倒在地的狼狈。
苏念瑾整个人几乎撞进他怀里，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胸前挺括的衣料，惊魂未定。
一瞬间，两人距离极近。
陆沉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那股清淡而持久的栀子花香，感受到她腰肢隔着一层薄薄连衣裙布料传来的、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他的手掌牢牢贴在她的腰侧，那纤细却富有弹性的感觉，与他惯常接触的冰冷武器、坚硬肌肉或是粗糙训练服截然不同，带来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感官冲击。
苏念瑾脸颊泛着受惊后的红晕，微微仰头看他，呼吸因刚才的意外而略显急促，清澈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慌乱。
这个扶持的姿势维持了大约两三秒。
陆沉没有立刻松手。
他似乎也怔住了，被怀中这具温软的身体、扑面而来的清雅香气，以及掌心下那奇妙的触感攫取了片刻心神，一时忘了动作。
首到苏念瑾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谢谢……我没事了。”，他才像是骤然回神，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但又不失稳妥地扶她完全站好，随即立刻收回了手，插回西装裤袋里，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峻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
只是，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耳根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与冷静外表不符的微热。
接下来的试鞋过程，气氛变得微妙地不同了。
陆沉的话比之前更少，几乎沉默，但他深沉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掠过苏念瑾试鞋时露出的腿和脚踝。
苏念瑾则显得更加温顺安静，试鞋时，会下意识地将裙摆往下拉得更规整一些，偶尔偷瞄向陆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的羞涩和一种了然于心般的微妙光芒。
最后，当苏念瑾在两双鞋之间犹豫时，陆沉指着其中一双鞋跟相对更粗、设计同样优雅但显然更稳的银色高跟鞋，对等候在旁的店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简洁说道：“就这双。”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且明确地为她做出了选择。这个决定背后，似乎隐含了某种超出任务范围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保护欲，以及……一丝极其初级的占有欲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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