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鹿给郭青牵下山了，黎九桑觉得心里松了口气，这下不用再惦记着这件事了。要说心里有多可惜，其实也没有，谁让她没有一个好的家呢，唯一对她好的两个人己经不在了，她就像是路边一棵没人理睬的小草，能不能继续长大全看天意，好的时候有点雨露，不好的时候就捱着狂风日晒，不时被人踩上一脚。
弯着背背着一大捆木柴慢慢往家走，太阳大起来了，但是黎九桑不想走快点回去，其实她不太愿意回家，宁愿多花几分钟时间在路上，那个家只会让她觉得压抑。
就像此时，院门内两个弟弟妹妹嘻嘻哈哈的追逐玩闹，刘兰惠没有责骂，偶尔说一句也是让黎家宝慢点别摔了，她妹妹跑不过，尖叫着跑到黎有福身后首喊“爹，爹，快帮我！”黎有福也没有多阻拦，只埋头做他的事。
看吧，他们才是一家人，黎九桑觉得自己在家是个多余的存在，她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
一进门，刘兰惠就变了脸：“叫去砍个柴火，半天才背这么点回来，整天吃饭不知道吃哪里去了，要你有什么用！”
“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洗锅烧火！”
其他人该玩的玩，该做自己的做自己的，一点儿没受到影响，洗锅烧火的事也要擎等着她回来才有人做。
吃过饭洗了碗，坐下来没歇几分钟，刘兰惠又赶黎九桑去菜地拔草抓虫，两个小的吃饱饭坐不住，早跑出去玩了，黎德才起身拍拍屁股也走了出去，刘兰惠和黎有福要睡个午觉。
除草这个活不算太累，而且经常打理的菜地杂草也不算多，只是太阳晒得人眼花口渴，黎九桑没带水出来，于是去塘边洗个手回去喝碗水。
家里有人，院门关着没有锁，黎九桑不想惊扰到刘兰惠他们又挨骂，于是小心打开院门打算喝碗水就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主房间隐隐约约传出说话声，是黎有福两口子在说话。
黎九桑站在屋檐下喝水，隐约听到刘兰惠的声音：“我看好的这两户人家，你觉得怎么样？”
想来是家里没别人，所以刘兰惠在房间里说话只压着一点声音，隔着房门即使声音不大，黎九桑也能听着。
“你看着办吧。”黎有福的声音。
“不能光我看着办啊，我嫁过来孩子也是跟你姓的，你就不是他爹吗？”说着刘兰惠“啪”的拍了一下黎有福，“德才马上就十七了，换别人家娃都下地跑了！”
等了一下，才听黎有福说：“这两户人家听起来家里都不错，不过……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吗？”
“怎么不肯？咱们德才差哪里了？哪儿也不差。”
“那彩礼呢？彩礼打听了吗？”
说到彩礼，刘兰惠顿了顿，才说：“彩礼准备个五六两足够了。”
黎有福不说话了，人家里条件好，敢开口要五六两，像一般的人家，娶个媳妇彩礼二三两足够了，一二两的也不是没有，他们家家里条件没见多好，娶个媳妇顶天了拿个三两出来。五六两，够买一亩好地呢。
“啪”一声，刘兰惠道：“你倒是说话呀。”
“咱们家哪里能拿得出五六两彩礼出来，以后不用吃穿嚼用了吗？后头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刘兰惠急了：“那怎么办？德才不用娶媳妇了吗，我相看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看中的这两家。”
“你别尽往家里好的去挑，平常些的我见也不差，差不多些的，和咱们家一样也可以了。”
“有好的干嘛不挑！再说了我单单是为了德才吗？给你找个好亲家不也是你的脸面吗，亲家好日后说不定还能拉拔拉拔咱们家。”
黎有福又不说话了。
沉默一阵，才说：“可是五六两，去哪里找？何况还有其他聘礼和办酒的事，咱家里可没有这么多银子……”
见黎有福被说松动了，刘兰惠才搂着黎有福的胳膊偎着说：“我最近听到个事儿，没准能帮上咱们。”
“什么事？”
“听说有户老爷家有人要买丫鬟，正好咱们家有合适的人……”
“什么？”黎有福问，“人老爷家买丫鬟用得着来乡下买吗？城里牙行多的是好丫头。”
“你没听错，人家就是放话出来了，乡下丫头也要。”
黎有福不信，他抽出胳膊，问道：“你听清楚了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人家愿意出八两银子买个丫头你还问这问那的，有人买你就偷着乐吧。”
“那你想……”
“你也说了咱家没银子，没银子还养多余的人干什么？送去给人家做丫鬟也是她得了造化，皆大欢喜。”
“你说二丫？”
“除了你前头的那个女儿还有谁？难不成是我吗？”
黎有福沉默，他前几年把大丫卖给路过的商人己经让他被人议论了一次，现在又不是吃不上饭，犯得着再卖一次女儿吗。
“她在家里没吃你多少，每天不也干活了吗？”
“哟你还心疼上了！”刘兰惠怒道，“你也不看看家里什么情况，那点活我缺她做了吗？她不做难不成要在家里白吃白喝地供着？”
“再说她也准备到相看的年纪了，你有那个本事给她找好人家吗？她娘生不出儿子，她就跟她娘一个样！哪个好人家想要她？别到时候嫁不出去连累了你儿子女儿！”
“再说了，给人家做丫鬟，吃好穿好，哪里算亏待了她。”
“八两银子拿回来，德才娶个好媳妇回家一起孝顺你，明年再给你生个大胖孙子，你就等着乐呵吧。”
眼见刘兰惠越说越起劲，黎有福不想再多听，打断她：“是哪里的老爷要买丫鬟，我去打听打听清楚了再说。”
“没多远，就河对岸那边，说是什么李老爷家的。”
“哎哟过去做丫鬟，走几步路就能回来看你这个爹，多好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可快些打听好了回来做决定，这种好事可是不等人的，让别人赶前了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黎九桑站在檐下，捧着空碗浑身僵硬，手脚发凉，她想，终于轮到她了，继姐姐几年前被卖了之后，终于轮到她在家被容不下，也要走上被卖的路。
说得好听，但卖给了人就是奴才，没有自由身，乡下人家虽是穷苦了点好歹身上是良籍，不到活不下去万不得己的谁家愿意卖儿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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