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气氛，因杨戬的窥探而变得微妙。
沈清漪不再提及“反抗”与“自由”等敏感字眼，仿佛那日的对话从未发生。她恢复了之前的照料，只是更加沉默，偶尔看向孙悟空的眼神，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忧虑。
这种无声的关切，比言语更能叩击心扉。
孙悟空能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因杨戬的出现而感到了真实的恐惧，但她却没有逃离，反而选择留下。这份勇气，在他看来愚蠢，却又无法忽视。
几日过去，相安无事。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如同阴云笼罩，并未散去。
这天，沈清漪在清理他身边一块岩石上的污垢时，手腕不经意间碰到了冰冷沉重的锁链。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指尖微微发抖。
孙悟空睁眼看她。
沈清漪抿了抿唇，低声道：“这链子……一定很疼吧？” 她的目光落在他被锁链长期摩擦、早己伤痕累累甚至深可见骨的腕骨和脚踝处，眼圈微微泛红。这一次，那红痕并非全然伪装，带着真切的震撼与不忍。
五百年来，多少人（神、佛）来看过他？或是嘲讽，或是怜悯，或是冷漠地执行着“喂食”的任务。从未有人，用这样纯粹因为“疼痛”而几乎落泪的眼神看过他。
孙悟空喉咙动了动，沙哑道：“早习惯了。”
“习惯……”沈清漪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怎么会习惯呢？自由自在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被锁在这里，承受这些？”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着他，“就因为你曾经反抗过？就因为你不愿顺从他们安排好的命运？”
这话语，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孙悟空心底最深处的那把锁。
被镇压的屈辱，五百年的孤寂，对花果山的思念，对命运不公的愤懑……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握紧了拳，锁链发出刺耳的悲鸣。脊背上的佛帖金光骤亮，一股强大的压力迫使他低下头，发出压抑的闷哼。
沈清漪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惊呼：“大圣！”
金光减弱，孙悟空喘着粗气，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血丝遍布，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他们，骗了俺。”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话来，“若早知道……若早知道这所谓的‘齐天大圣’，不过是他们戏台子上的丑角，俺老孙宁可当初就在花果山，当个逍遥自在的美猴王！”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首白地表露内心深处的悔恨与愤怒。
沈清漪知道，种子己经种下，并且开始生根发芽。她不再多说，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美眸，深深地望着他，传递着无声的理解与支持。
她轻轻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他，只是虚悬在他那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抚平那些狰狞的伤口。
“会好的……”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总有一天，你会挣脱这些枷锁，回到你的花果山，做回那个无法无天的美猴王。我相信。”
我相信。
简单的三个字，对于众叛亲离、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孙悟空来说，重逾千斤。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掺假的坚定与信任，那颗被冰封了五百年的心，似乎清晰地听到了冰层碎裂的“咔嚓”声。
而此刻，山洞外，隐去身形与气息的杨戬，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通过某种神通或法器）。他听不清具体言语，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眼中的泪光，以及孙悟空眼中那久违的、剧烈波动的情绪。
杨戬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女子，绝非寻常。她不仅没有被孙悟空的戾气所伤，反而似乎在……引导他的情绪？
“救赎？”杨戬嘴角泛起一丝冷嘲，“还是……更深沉的利用？”
他感觉到，这五行山的棋局，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而这个叫沈清漪的女子，无疑是棋局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那颗棋子。
他决定，要更近距离地，会一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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