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的宣言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扩散。
他并未食言，所谓的“公平竞争”并非空谈。自那日后，他不再隐匿身形，偶尔会出现在五行山附近，却从不踏入山洞禁地，保持着一种克制的距离。
他的方式，与孙悟空的困守囚笼形成鲜明对比。
有时，他会带来一些东西。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些看似寻常却极为实用的物件——一小罐天庭疗伤圣药的稀释药膏（借口是清理库存，对陈旧外伤有奇效），几本记载着三界奇闻异事、山川地理的闲书（美其名曰帮被困者解闷，了解外界），甚至有一次，是一包来自昆仑仙圃、灵气盎然的花种。
“此地荒芜，种些花草，或可添些生气。”他将花种递给在洞口警惕望着他的沈清漪，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沈清漪犹豫着接过。她心知肚明，这些东西，尤其是药膏和花种，对她，对改善孙悟空的环境，都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拒绝反而显得刻意，可能激怒杨戬，也可能引起孙悟空的怀疑。
“多谢真君。”她低声道谢，姿态恭谨而疏离。
杨戬深深看她一眼，并不多言，转身离去。他的追求，带着神族的骄傲与克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实力的展示：看，我能提供的，是那个囚徒永远无法给予的安稳与资源。
这些东西，沈清漪都如实带回了山洞。
“哼，假仁假义！”孙悟空看着那药膏，金色的瞳孔里满是讥诮，但当他看到沈清漪手臂上那些为采摘灵芝留下的伤痕时，终究是沉默了片刻，粗声道，“……既给了，你用便是。”
至于那花种，沈清漪真的在洞口附近寻了处土壤稍厚的地方种下了。她每日悉心照料，浇水，松土。这举动，与其说是接受了杨戬的好意，不如说是她塑造自身“热爱生命、改善环境”人设的一部分。
然而，这一切看在孙悟空眼里，却让他心中的焦躁与日俱增。杨戬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身的无力与窘迫。他被锁在这里，连她想要种点花，都需要借助“敌人”的施舍。
这种认知，比铜汁铁丸更让他痛苦。
某夜，月明星稀。
沈清漪靠在洞壁，就着月光翻阅杨戬送来的一本游记，里面描绘了两海之外的奇异风光。她看得入神，偶尔会轻声念出几个有趣的地名。
“……‘流波山，入海七千里……’真有这样的地方吗？”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洞内那个沉默的身影。
孙悟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她柔软的声音，望着洞口那被月光照亮的一小方天地，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渴望。他渴望能挣脱这锁链，带她去看真正的流波山，去看花果山的瀑布，去看这天地间所有她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洞里，靠着别人的书本想象。
“会看到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清漪讶然抬头，看向黑暗中他那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眸。
“总有一天，俺老孙会带你去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这是一个被困的王者，对自由最深的渴望，也是对一个女子最重的承诺。
沈清漪的心，在这一刻，竟真的漏跳了一拍。她放下书卷，走到他身边，借着月光，能看清他脸上坚毅的轮廓。
“我信你，大圣。”她轻声说，这一次，话语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真切的动容。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依旧杂乱却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毛发，“我一首都信。”
这一刻的温情与默契，仿佛将洞外的一切纷扰都隔绝了。
然而，洞外并非风平浪静。
杨戬立于云端，看着洞内模糊靠拢的两个身影，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微微收紧。他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那氛围，却让他胸口发闷。
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孙悟空与沈清漪是“患难见真情”，他若强行介入，只会适得其反。他的优势在于时间和实力，在于他能提供孙悟空无法给予的“现在”。
但他也开始意识到，仅仅提供物质是远远不够的。那个女子，看似柔弱，心志却极为坚定。要打动她，或许需要别的方式。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天庭的传讯——西海有恶蛟作乱，滋扰一方，需他前去平定。
杨戬看了一眼五行山的方向，眼神复杂。这是一个离开的借口，也是一个……测试。
他召来一名草头神，吩咐道：“本君需离开数日。你留守此处，暗中看护，若那女子遇到性命之危，可出手相助。其余事宜，不必插手，随时向我汇报。”
“是，真君！”
杨戬化作流光离去。他要去履行他的职责，同时也想看看，在他“缺席”的这段时间里，五行山的局面会如何发展。 absence makes the heart grow fonder（小别胜新婚）？还是会让某些情感更加明晰？
他的离开，对于山洞内的两人而言，是压力的暂时解除，却也可能是另一种变数的开始。
沈清漪很快察觉到了那道一首如影随形的神识减弱乃至消失了。
“他走了？”孙悟空也感应到了，语气带着一丝放松，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杨戬在，是威胁；杨戬走了，意味着未知。
沈清漪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放松。她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更急。杨戬的“公平竞争”不会因为暂时离开而停止，而她和孙悟空之间，那层被外力催生出的微妙窗户纸，也需要更谨慎地去维护和利用。
她看着身边因为杨戬离开而略微放松，却又因为对未来迷茫而再次陷入沉默的孙悟空，知道下一步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他对自由的渴望，转化为打破囚笼的实际力量。
那佛帖，那锁链……究竟该如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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