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如同一面被虚无巨口生生咀嚼开的、腐朽的帷幕。没有预兆的崩裂,只有瞬间的坍塌与消融。
这并非寻常的撕裂,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剥离——现实的纹理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扯断,露出其后混沌深渊般的漆黑。那黑,比任何夜色都更深邃,其中没有星光,没有边界,只有纯粹的“不存在”。
一股无法言喻的吸力骤然爆发,如同宇宙深处诞生了一只饥饿的巨兽,将古殿内的稀薄空气瞬间抽离。昭暝感到肺部猛地收缩,仿佛被投入了真空,连同五脏六腑都欲随之被吸入那片虚空。周遭的残垣断壁发出无声的悲鸣,并非因为物理的冲击,而是它们内部铭刻的记忆,在纯粹的虚无面前,开始迅速枯萎、消散。
气压骤然降低,刺骨的寒意从那空间裂隙中喷涌而出,每一缕都带着穿透灵魂的锋锐,首接侵蚀着昭暝刚刚觉醒的重瞳感知。他“看”到,古殿穹顶之上,那曾形如裂痕的豁口,此刻己彻底被这片虚无的黑洞吞噬,仿佛整个世界都为此开了一道难以愈合的创口。
黑色的虚空漩涡,以一种恐怖的规律缓慢旋转,其中隐约可见亿万因果丝线的断裂与重组。
正是那股至极的虚无,让昭暝的重瞳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看”到了虚无的具象——并非空洞,而是无数被抹去的存在所留下的、极度浓缩的“无”。
就在那混沌的黑洞深处,一道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它没有受到任何吸力的影响,也没有被虚无侵蚀半点,反而以一种压倒性的存在感,从深渊中降临。
那是一具巨型葬棺。
它古朴无华,漆黑如墨,没有丝毫雕饰,却又仿佛承载了万古的寂寥与终焉。它的体积巨大,足以将整座残破的古殿彻底覆盖。然而,它从虚空裂隙中下落时,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它像一滴凝固的墨汁,划破虚无的画布,带着一种超越物质法则的沉重,悄无声息地漂浮而下。
但“无声”不代表“无感”。昭暝的重瞳,在葬棺降临的瞬间,猛然收缩。他“看”到了——不是用肉眼,而是用灵魂——以葬棺为中心,周围万物的因果链条,都在发出剧烈的、濒死的颤栗。那些细密的银白色丝线,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撕扯,仿佛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死死扼住,发出无声的哀嚎。
葬棺的磅礴虚无气息,如同一堵无形却无法逾越的墙壁,瞬间充斥了古殿的每一寸空间。这种气息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彻底的、无可逆转的“终结”意味。它昭示着,任何被它所触及的存在,都将最终归于虚无。
它稳稳地落在古殿中央的祭坛上,将那些残破的符文尽数覆盖。没有扬起半分尘土,仿佛它并非实物,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
冰冷,粗砺。
昭暝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葬棺那漆黑如铁的表面。那并非普通的冰冷,而是如同握着亘古的寂静,一种来自宇宙终焉的寒意。他的指尖,此刻却残留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黏腻感,仿佛有神血凝固其上,历经万载也不曾干涸。那是三十三重天陨落时,无数古神、大能的绝望与不甘,被葬棺尽数吸收,化作它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那一刻,一股强大而不可逆的链接,在昭暝与葬棺之间陡然建立。它不需言语,不需仪式,却比任何血脉契约都要更深沉、更本源。他并非拥有它,而是与它“共生”。这种共生感,并非简单的融合,而是一种深刻的、宿命般的绑定。他感觉得到,葬棺的力量仿佛就是他自身的延伸,是他重瞳所洞悉的虚无法则的具象化。
他本能地理解到,这具葬棺,便是虚无之力的终极容器,拥有埋葬一切“存在”与“因果”的终极权能。它能让万物“归墟”——彻底消逝,不留任何被回溯的痕迹。这是“原初遗忘之幕”最核心的秘密,也是三十三重天曾极力抵抗的终极力量。
然而,这股伴生的力量,对昭暝而言,既是希望,也是更深的宿命。他为了找回自身的“存在”,却必须借用这份极致的“虚无”之力。这本身便是一种宏大的悖论,一种以毁灭来寻求自我的反叛。他清楚地感知到,重瞳赋予他洞悉因果的能力,而葬棺则赋予他改写因果,乃至彻底抹去因果的权力。
寂静的古殿内,葬棺散发出的虚无气息越来越浓烈,却又越发内敛,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吞噬一切感知。昭暝的重瞳静静地凝视着它,眼底深处,因果丝线的银光与葬棺的漆黑交织,构成了一幅宏大而沉重的画卷。
他感到,自己从一个被遗忘者,变成了一个遗忘的执行者。
一种沉重而清冷的敬畏,在他内心深处升腾。这不是对力量本身的崇拜,而是对“终焉”与“归墟”法则的深刻体悟。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要亲手埋葬这个被虚无侵蚀的世界,只为在最后的寂静中,听清自己的名字。
就在他彻底接受了这份宿命的瞬间,一股源自葬棺深处的、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突然涌入昭暝的意识。这不是他的记忆,而是无数被遗忘的真理与痛苦的集合,它们像破碎的星辰,在他的灵魂深处闪耀、碰撞,几乎要将他尚不稳固的灵魂彻底撕裂。
这些记忆碎片过于庞大,过于驳杂,如同千万个声音同时在他耳边低语。然而,在所有的喧嚣与混乱之中,最清晰、最反复出现的一段,带着一种古老而又熟悉的悲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意识深处回响。
“被遗忘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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