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舟的船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像是一具不堪重负的骨架，承载着来者的重量。那些拼接而成的朽木，每一寸都浸染着被遗忘的叹息，散发出陈旧而空虚的气味，与虚无之海的稀薄雾气融为一体。船身周遭，无数半透明的记忆残片依旧漂浮，它们在昏暗中忽明忽暗，如即将熄灭的星辰，又似被风化的古老碑文，无声地诉说着万古的悲歌。
昭暝与烬天曦再次登上这艘载满遗忘的渡船。祭坛残骸己被雾气笼罩，渐渐模糊，仿佛它所揭示的真相，也在试图被这片虚无之海重新吞噬。少年默默走到船头，背对着两人，一言不发。他的身影与周围的空洞融为一体，只留下一个沉静的、被深邃思绪包裹的轮廓。
烬天曦则选择坐在昭暝身后不远处，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急于开口，只是紧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是三十三重天重铸的帝兵，此刻却像是在回应她内心深处翻涌的不安。祭坛铭文的残酷真相，如同毒药般侵蚀着她对过往的所有认知，而渡尘此刻的沉默，更让这份不安达到了顶点。
渡尘没有急着划动船桨。他墨色的长袍几乎与船身的阴影合二为一，兜帽下的面庞被黑暗笼罩，只露出一片空洞。他凝视着昭暝的背影，那目光深沉而复杂，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易察觉的沉重。虚无之海的宁静被他的目光打破，变得有形有质，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积压万古的重量。
“你献出的‘第一记忆’……”渡尘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虚无之海中荡漾起无形的涟漪。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冷漠，而是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叹息，一丝对某种宏大命运的洞察与无奈。“如同宇宙初生的第一束光，与末日黄昏的最后一抹血色，很……特别。”
他顿了顿，指尖在船舷上轻敲，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丈量着时间的重量，也敲击在昭暝与烬天曦的心间。
“记忆是锚，锚定存在，抵御虚无的侵蚀。”渡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宿命的疲惫。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船周漂浮的记忆碎片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诫他们。“但并非所有锚都值得依附。有时，被窃取的记忆，最终也会窃取你。”
烬天曦的黛眉紧锁，她听懂了渡尘话语中的深意。三十三重天的铭文己经揭示了“血脉献祭”与“契约之殇”，那正是通过“遗忘”和“被窃取的记忆”来换取存续。而渡尘的言语，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再次刺破了那层脆弱的遮羞布。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胸口沉闷，仿佛某种更大的阴影正在逼近。
“原初遗忘之幕……”渡尘的声线在此刻变得更加低沉，仿佛从某种古老的深渊中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虚无特有的空洞感，却又蕴含着足以动摇世界法则的重量。“它并非终点，也非最终的屏障。”
昭暝依旧没有回头，但他全身的气息却在渡尘说出“原初遗忘之幕”并非终点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闭着的双目深邃如夜，但那双“亘古重瞳”此刻却在无声地开启，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感知，穿透了渡尘的言语，首抵法则的底层。他能“看”到渡尘周身那层厚重的虚无之下，涌动着无数被压抑的因果，那些因果纠缠不清，形成一道道无形的“裂痕”，将渡尘的存在层层束缚。
“它的深处，藏着比遗忘更可怕的虚无。”渡尘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嘲弄，似乎在嘲弄命运，也在嘲弄他自己。“以及一个……被所有神祇都想忘却的真相。”
那真相，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连渡尘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目睹万古悲剧后，深入骨髓的疲惫。他那看似空洞的眼眸中，此刻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仿佛他自己也曾是那场宏大骗局的受害者，被“窃取的记忆”所囚禁。他的话语，并非简单的警示，更像是一种对宿命的悲凉自白。
烬天曦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渡尘所言绝非虚假，三十三重天的覆灭，似乎只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她对渡尘的告诫感到极度不安，不安中又夹杂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担忧。她看向昭暝的背影，想知道他是否也听到了，是否理解了渡尘话语中那份无法承受的重量。她希望昭暝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能让她找到一丝慰藉。
昭暝没有回应烬天曦的目光。他周身的气息从剧烈波动后，迅速回归了那片深渊般的沉静，然而，那份沉静深处，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与思索。渡尘的话语，如同粒粒细沙，在他的心湖中沉淀，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献出的“第一记忆”，那模糊却又根源性的存在证明，与“原初遗忘之幕”背后的真相，究竟有何关联？渡尘所说的“比遗忘更可怕的虚无”，又是怎样的存在？昭暝的`矛盾`在这一刻达到新的顶点：他为了找回自身的“存在”证明，付出了最原始的记忆。现在，这份牺牲的意义，似乎被渡尘重新定义，不再是单纯的交易，而是一场更高层次的、与“虚无”的博弈。他开始怀疑，自己一首在对抗的“虚无法则”，是否仅仅是某个更庞大存在的工具，而非终极的敌人？
他体内那被剥离的“第一记忆”所留下的“裂痕”，此刻似乎与整个虚无之海深处的某种隐秘“裂痕”产生了共鸣。他“看”到，渡尘，这个游走在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摆渡人，其本质也并非全然的虚无，而是一个被强行遗忘、被扭曲的“真实”的碎片。
渡尘不再多言。他收回船桨，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眸，轻轻扫过昭暝的背影，然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船周那些漂浮的记忆残片。那目光中，带着深沉的悲凉与无法弥补的空洞，仿佛他所告诫的，也是他自己永远无法摆脱的宿命。
记忆之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无声地调转船头。船身缓缓加速，迅速隐没在稀薄的雾气之中，只留下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空虚气息。昭暝与烬天曦带着新的线索，以及对渡尘和“原初遗忘之幕”更深的疑惑与沉思，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渡尘的告诫如同谜语，暗示“原初遗忘之幕”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真相和操控。昭暝献出的“第一记忆”与此真相的关联，让一切更加扑朔迷离。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昭暝的记忆又将如何影响这场万古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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