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王朝的冬夜，寒得能冻裂青石。太液池的冰面反射着惨淡的月光，像一块巨大的玉，将整个皇城笼罩在死寂的光晕里。李随风立在御花园的梅树下，锦袍虽绣着流云纹，却挡不住从领口钻进来的寒风，那风裹着碎雪，打在脸上像细针在扎。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腕间的沉香木念珠，十三颗珠子被盘得温润，唯有生母苏氏临终前攥过的那颗，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指痕。那年他才十岁，冷宫的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母亲塞给他这串念珠时，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记住，珠子裂了，就去找‘停’字。”
“七殿下倒是有雅兴，这等天气还赏梅。”李德全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锥，刺破了梅树间的寂静。这太监总爱穿一身紫貂，仿佛要把太子的恩宠披在身上，此刻他捧着件更华贵的披风，眼神却黏在李随风的念珠上，像条盯着骨头的狗。
李随风没回头，梅枝上的积雪被他呼起的白气震落，落在肩头簌簌作响：“李公公不是来传太子的话，是来搜身的吧？”
李德全干笑两声，披风往石桌上一摔，露出袖中藏着的锁链：“殿下说笑了，只是太子爷听闻您昨夜去了冷宫，怕您沾了晦气，特命奴才来‘请’您回东宫说话。”锁链的寒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疼。
李随风终于转过身，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本宫去给母妃烧点纸钱，也算晦气？”他故意把“本宫”两个字咬得很重，看着李德全的脸色从红变紫。
就在这时，西边角楼突然传来梆子声，三短一长，是宫中侍卫换岗的信号。李随风知道不能再拖，右手看似随意地拂过梅枝，实则己摸到藏在树洞里的火折子——那是三天前，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嬷嬷塞给他的，只说“危难时，往东南走”。
李德全的锁链突然朝念珠缠来：“殿下还是跟奴才走一趟吧，免得伤了和气。”他的指尖离念珠只有寸许，却被李随风反手扣住脉门。这招擒拿术是景元帝偶尔指点的，李随风从未用过，此刻情急之下使出，竟让李德全疼得蹲在地上。
“告诉太子，”李随风捡起地上的披风，却没披上，“本宫的事，轮不到他管。”他转身往假山后走，披风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道未干的血痕。
穿过结冰的荷花池时，靴底打滑，李随风扶住池边的汉白玉栏杆，忽然看见栏杆上刻着个模糊的“停”字，与念珠上的印记一般无二。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岁那年，他跟着母亲在这池边喂鱼，母亲的手指也曾划过这个字，轻声说：“等你长大了，娘带你去个有很多‘停’字的地方。”
“抓住他！”李德全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李随风钻进假山的缝隙，念珠在奔跑中硌着掌心，突然“啪”地一声，最中间那颗珠子裂开了，掉出片薄如蝉翼的羊皮。
他借着雪光看清羊皮上的图案——一座飞檐楼阁，檐角挂着个“停”字，旁边画着条蜿蜒的路线，起点正是这御花园的假山。
“这边！”东角门方向传来呼喊，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李随风知道东宫的侍卫己经合围，正绝望时，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赵琳儿的红裙在雪地里像一团燃烧的火，她的双剑交叉在胸前，剑穗上的红绒花蹭着李随风的脸颊：“铁面判官是我爹，他说苏阿姨的儿子，该有把像样的剑。”她塞给他一把短剑，剑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李随风还没反应过来，赵琳儿己经拉着他往竹林跑。她的步法很奇特，脚踩在积雪上几乎没有声音，像只掠过雪地的燕子。穿过月亮门时，她突然回身，双剑划出两道银弧，追来的侍卫惨叫着倒下，剑刃上却没沾半点血——是用了巧劲点了穴道。
“我爹说，你娘是停机楼的人，”赵琳儿的呼吸带着梅香，“那地方，比皇宫干净。”她拉着李随风翻过宫墙的刹那，李随风回头望了一眼，紫宸殿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墙外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等着，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个戴斗笠的老者，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个“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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