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星延那间作为临时堡垒的公寓，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门锁落下的“咔哒”声，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危险与窥探。
“你的手，必须先处理一下。”林悠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立刻翻找出医药箱。她拉过陆星延在沙发上坐下，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取消毒液，清理他手臂上被玻璃划出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翻开的皮肉和凝固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陆星延没有抗拒，任由她动作。他的目光却有些空茫，焦点并未落在伤口上，而是穿透了空气，落在未知的某处。那个染血的牛皮纸信封，此刻正沉重地压在他的裤袋里，像一块灼热的炭。
林悠悠细致地为他贴上防水创可贴，抬起头，对上他失神的双眼。她心中一痛，轻轻握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言的安慰。“星延……”
陆星延回过神，反手握紧了她微凉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很快意识到，稍稍放松。“我没事。”他声音低哑，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信封，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捧着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亦或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茶几上——那张泛黄的照片，和那一小片残破的报纸。
客厅里灯光柔和，将这两件跨越了时光的证物照得清晰无比。照片上，年轻的父亲陆文渊笑容和煦，手臂自然地搭在“老鬼”肩上，背景里的摩托艇线条流畅，透着工业设计的美感。而“老鬼”那时眼中还有光，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光，与后来资料照片里那个眼神浑浊、充满警惕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林悠悠轻声说，指尖虚虚地拂过照片上陆文渊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陆星延父亲的照片，那眉宇间的英气与温和，与陆星延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从来不知道……”陆星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拿起那张照片，指腹着父亲影像的边缘，“我从来不知道，父亲认识‘老鬼’，而且看起来……如此熟稔。”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儒雅睿智的学者、企业家，与旧港区、底层船工这些词汇毫无关联。这张照片，颠覆了他一部分的认知。
他的目光继而落在那一小片报纸上。“……港区意外……调查结……或存疑……” 这几个残缺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日期，父母车祸前三天。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这不是意外。”陆星延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我父母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这片报纸，还有这张照片……‘老鬼’他知道内情！他一定知道！”
愤怒、悲伤、还有长久以来追寻真相终于看到曙光的激动，几种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翻腾。他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野兽。
“那个在仓库里给我们信封的人，他肯定和‘老鬼’有关系！他为什么不肯露面？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他是在警告我们，还是在帮我们？”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口中抛出，与其说是在问林悠悠，不如说是在质问这扑朔迷离的局势。
林悠悠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心揪得更紧。她知道，此刻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无济于事。她走到他身边，没有试图阻止他的踱步，只是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分析道： “星延，冷静点。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虽然零碎，但指向性非常明确。这张照片证明，伯父与‘老鬼’，以及那艘可能涉及核心机密的摩托艇，有着首接关联。这片报纸则强烈暗示，伯父伯母的车祸，与当时发生在港区的某件‘意外’有关，并且当时的调查可能存在问题。”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个高瘦男人在被人追踪的危急时刻，选择将这个交给我们，至少说明两点：第一，他认定这个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第二，他自身处境极其危险，无法与我们正常接触。他最后那句‘快滚’，听起来是驱赶，但更像是一种……保护。”
“保护？”陆星延停下脚步，看向林悠悠，眼中血丝未退。
“对。”林悠悠点头，“他可能知道追踪我们的人是谁，也知道一旦我们被对方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用最快速、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把最关键的东西塞给了我们，然后引开了那些人的注意，或者自己脱身了。”
这个分析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陆星延心头狂躁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
他重新坐回沙发，将照片和报纸碎片并排放在一起，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它们彻底看穿。 “船舶研究院……港区意外……”他喃喃自语，“父亲参与过摩托艇的研发？那艘艇，难道不仅仅是韩家走私的工具，还牵扯到别的？技术机密？而那场‘港区意外’，是技术泄露？还是……灭口？”
线索依然残缺，但拼图的轮廓己经开始显现，只是这轮廓勾勒出的画面，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
·
就在陆星延和林悠悠在公寓里试图拼凑真相时，城市的另一端，韩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韩天雄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背影如山岳般沉重，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他身后，一名穿着黑色西装、面容精干的手下正垂首汇报： “老板，我们的人晚了一步。在K3仓库发现了打斗和追逐的痕迹，但目标人物陆星延和那个叫林悠悠的女孩己经逃脱。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手下将一个用密封袋装着的、小小的金属纽扣放在办公桌上。那是一种很常见的衬衫纽扣，但在纽扣背面，用一种特殊的微型工具，刻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扭曲的符号——那是一个简笔画的“鬼头”。
韩天雄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纽扣上，瞳孔骤然收缩。 “老鬼……”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果然还没死透，而且，还在暗中活动。”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星延……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小子。没想到，他不仅能找到B-7，还能摸到K区，甚至……可能接触到了‘老鬼’的人。”韩天雄的眼神阴鸷，“他手里到底拿到了多少东西？那张图纸……还有‘老鬼’可能告诉他的……都不能留。”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让他像老鼠一样在暗处乱窜了。是时候，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他看向那名手下，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之前的‘意外’没能成功，是你们失职。这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借口。陆文渊的儿子，必须和他父亲一样，彻底消失。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是，老板！”手下凛然应声，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韩天雄一人。他拿起那个装着纽扣的密封袋，对着灯光仔细看着那个扭曲的“鬼头”符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让韩栋来见我。”他对着话筒，冷冷地吩咐道。
电话那头恭敬应下。韩天雄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城市夜景。
风暴，即将以更猛烈的方式，袭向那两个刚刚触碰到真相边缘的年轻人。而这一次，韩家不再只是被动防御，而是亮出了淬毒的獠牙，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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